“良心?你还真好意思说啊,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尽是替兽人着想,你替你底下的人想过吗?我真怀疑你到底是替哪边当兵的,听起来你根本就是兽人军那边派来的,所以开口闭口都是那边的良心,但在你对兽人讲良心的时候,先请问问自己,你为了兽人,置己方兵卒的安危于不顾,良心何在?”
东方恋雪敲着陆云耕胸口说话,一字一问,问得陆云耕哑口无言,什么话也讲不出来,有生以来,这还是首次,他觉得想当一个好人竟然那么困难?甚至连“天地良心”这个最基本的作人准则都靠不住了,对一边讲良心,就注定是对另一边没良心,好像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人生……怎会有这么混帐的抉择时刻?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我说的全是歪理、强词夺理一样,如果现在你我走出去,把所想的东西进行全军表决,你知道他们会怎么样的。他们是军人,虽然不很称职,但他们的职责就是战斗,不是来这里讲仁恕之道的,你指望他们理解你的良心,这不现实。”
东方恋雪双手一摊,叹气道:“我还真想抱怨个两声,为什么在我看过的小说故事里,一说到去敌人那边打劫、屠村,所有人从将军到小兵就嗷嗷叫,杀得无比痛快,马刀砍死妇孺老弱,叫做杀伐决断,叫做英雄,以流着狼的血液为荣,怎么到了我这里,同样的行为就变成没良心、没人性、残忍?还害我要被你当成人渣禽兽一样看?到底是他们错了?还是我们过时了?”
“我……我不懂,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陆云耕叹息着,声音听起来无比虚弱,“我只是想……想对得起良心而已……”
“老大,你想要有所作为,想要出人头地,拼尽全力考上状元郎,被派到北地来掌兵,跳过小兵阶段直接当了将军,你为人和善,又勇于任事,大家都服你,愿意让你当头,你领着大家打了一场大胜仗……到目前为止,你顺风顺水,仕途过爽爽,出人头地就在眼前,但你以为当头真是那么好当的吗?”
东方恋雪道:“想要当头,就要能够承担,承担底下所有人的各种责任,你喜欢做的事要做,不喜欢做的事情也要做,这就是当头的责任,你不想把手染黑,可以;你想当个无愧天地的大侠,也可以;想当个干干净净的不沾锅,这全是你的自由,但请问这样还要你何用?你所谓的身先士卒,就这点觉悟?掌兵如果是那么轻松愉快的事,找马戏团的小丑来就行了,你是来这里当小丑的吗?”
陆云耕直直地看着东方恋雪,没有说话,两边对视良久,最后他重重一拳打在树上,不语离去,但在不久之后,掠劫队伍出发时,陆云耕参与其中,并且在整个行动里冲在最前头,当众人屠灭整个部落的成年兽男时,他沉默地站在一旁,什么话也没有说。
为了体谅陆云耕的心情,东方恋雪那边做出了安排,本来应该是打劫完毕后,要顺手屠村,杀得一个不剩,还兼放火,现在则是老弱妇孺不杀,身高未过车轴的兽人男童也不杀,留给他们一线生机。对于巴吐城的士兵来说,这么做可以显示人类王师的堂皇大气,不同于那些兽类的野蛮粗俗,感觉挺好,尽管因此没能对敌人斩尽杀绝,报复得不彻底,他们也可以接受了……
……陆云耕觉得自己大概是唯一无法接受的人。
兽族的生活并不宽裕,这些弱小的兽族更是艰困,自己抢光了他们的粮食、钱财,和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又杀光了他们族中的青壮,失去了这些的他们,这些老弱妇孺日后何以维生?留着他们凄惨地等死,这样真的叫做人道?真的叫做手下留情?
离开兽族之时,陆云耕甚至不敢多看那些生者一眼,无论是那些小孩,还是那些老人,陆云耕都不敢正视他们的目光,打懂事以来,他第一次这么觉得自己是个坏人,觉得有愧于人,他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身旁的这些人可以如此洋洋得意?这不是在战场上打垮强敌,也不是执行了什么艰难的任务,不过就是趁敌不备去偷袭,欺凌老弱而已,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
想不通这些难解的问题,陆云耕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走在整支队伍的最前头,最后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根本是仓皇逃离这个部落的……
陆云耕的状况,东方恋雪和胡燕徒都注意到了,但他们都没有说什么,因为这种时候说什么都错,同样身在局中的他们,尤其没有立场去说这些话,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陆云耕自己去度过这一关。
“东方,你说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不好又如何?你我可不是心理医生,就算是做兄弟的,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帮得上忙的,将来他洞房的时候不行,难道你我也顶着上吗?”东方恋雪摇摇头,道:“老大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关得由他自己来过,如果他需要我们,会来找我们商量的,你这时关心过多,只会让他更难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