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跟爸妈一起住在z市,但是十岁那年妈妈没了。”郎子文娓娓道来,“那个时候我特别想妈妈,但也知道她回不来了,有时候我会偷偷穿她的衣服,假装自己就是她。”
米向阳心想,这是不是就是郎子文爱穿女装的原因?
“十二岁那年,我爸得到了一个外派出国工作的机会,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我没答应……因为我知道他其实并不想看到我,我长得越来越像妈妈了,他看到我就会伤心……你想看我妈妈的照片吗?”
米向阳应了声“嗯”。
郎子文从米向阳手里接过吹风机关了,俯下身从床头柜里翻找出一个封面上写着“y faily”的小小相册,和他一起趴在床上仔细翻阅着。
相册的首页就是一张年轻女士抱着肉嘟嘟小宝宝的彩色照片,下面写着:文文100天。
米向阳看到泛黄照片上容颜昳丽的女子,确实和女装的郎子文非常相像,甚至连神态也很相似。她生前一定是个特别温柔的女人吧,米向阳心想。
“真的很像。”米向阳感叹。
“像吧?后来爸爸出国了,把我送到了姥姥家。姥爷很早就已经走了,就剩我和姥姥相依为命,她特别疼爱我。我没有姥爷的照片,这是姥姥。”
米向阳看到照片上郎子文的姥姥已经是中年,眉眼间比他们母子更显异域风情,混血的感觉很明显。
“后来她头部受了一次伤,会间歇性失忆。她忘了我妈妈已经不在了,常把我认作她,还说:闺女,咋穿得跟个小子似的呢?不好看!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我告诉她妈妈没了,她听完就哭了……后来我就不说了,我就在家穿女装假扮妈妈,她有时候开心了还会夸我说:我闺女真俊!”
米向阳心有不忍:“所以你穿女装只是为了逗姥姥开心?”
“不完全,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反正就觉得穿女装比穿男装舒服……我在我家那疙瘩本来就是有些怪,一点不像个东北汉子,我不爱胡咧咧,酒量也不好。”
米向阳“嗯”了一声,没有接话,他不知该说什么。
“我高考的第一志愿是留在东北,但是没有录取,服从调剂不知怎么又回到了z市,大概是缘分吧……米米,你记得大二那年的清明小长假吗?”
米向阳当然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发现郎子文有女装癖。老家镇上到z市的车次少,他没买到票不得已提前一天回了学校,打开寝室门的时候,看到郎子文正在脱丝袜,上身还穿着连衣裙,看到突然破门而入的米向阳,郎子文只是尴尬地垂下了眼,说了句:“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那年正月里姥姥没了,清明的时候我回家给她上坟,穿了女装。后来坐飞机回z市的时候只是胡乱套了件外衣外裤,想着寝室没人到时候再换也没关系,结果被你看到了……你特别好,什么都没说,之后也没有嫌弃我,还是常跟我在一起玩儿。”
“这没什么。”米向阳说,“你爱穿女装,青青爱吃小龙虾,这两者没什么实质区别。只要不是伤害到别人的行为,都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还是有区别的,小龙虾吃多了上火。”郎子文扯了扯嘴角,试着开了个玩笑,他又翻了一页相册,指着照片上俊眉朗目的青年男子说,“这是我爸爸。大三下的时候,突然有个叔叔找到我,说我爸在国外没了,他出了车祸,走得匆忙,我没见上他最后一面……叔叔带回来他的骨灰盒,还有一大笔钱,他说我爸在z市有两套房产,都是我的了。我安葬了爸爸,卖了那两套房子换了这套公寓,剩下的钱就存了理财,这些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来了。”
米向阳缓缓翻完了相册,在最后一页上,他看到的是一张冯一骁和女装郎子文的合影。
郎子文静静地看了那张照片两秒钟,把它从相册卡槽里拿了出来。
“冯一骁虽然对我不算太好,但也不坏。只是他心里那个人,一直都不是我。”郎子文淡淡地说完,撕碎了照片,把它丢进了梳妆台下的纸篓,“走了就走了吧,不稀罕。”
那一刻,米向阳觉得他仿佛知道了问题的症结在哪里。
姥姥与父亲看着他,其实是在看他的妈妈;
冯一骁看着他,却透过他不知在看什么人。
郎子文收好了相册,放回床头柜里,把吹风机递给了米向阳。他乖顺地坐好,低下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幸好还有你,米米,为了你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子文,你从来就不是谁的替代品,你是独一无二的。”米向阳跪直了身体,再次伸手抚上了他柔软的秀发,打开了吹风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