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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市人喜欢晚上喝茶?”喝惯了粗茶的米爸看着眼前精致的小壶,有点无所适从。

米向阳给父母一人沏了一杯茶,索性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说:“爸,妈,对不起,我是个同性恋。”

米爸吓了一跳,手里的小杯子一晃,半杯茶倒在了身上,黑着脸吼说:“你说什么呢?!”

“让他说。”米妈拉了拉米爸的胳膊,冷静严肃地看着米向阳,“还有你和郎小文的事儿……从头到尾,都给我说清楚了。”

米向阳叹了口气,心说母亲果然慧眼如炬,只是几个吻痕,就发现了问题。

他没有隐瞒,把所有事都仔仔细细说了,包括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和大部分男孩儿不一样,他花了好几年时间认清并接受自己的性向,他默默以“好姐妹”的身份暗恋郎子文七年,他之前遇人不淑碰到了盛勇,他终于能和郎子文在一起,彼此相守彼此珍惜。

接着米向阳又说了关于郎子文的事,关于他的父亲、母亲和姥姥,他和冯一骁的糟糕过往,他接受的心理治疗,他的女装癖,还有他们终于从一地糟粕的混乱生活中摆脱,坚定地携手,计划共同走完未来的人生。

米爸一直没有说话,朴实的小镇居民生怕弄坏了这高级茶杯似的,在米向阳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就把茶杯放回到桌上,只是捏着自己的手指,捏到指节都发了白。他一直低着头,神色肃然,眼神晦涩难懂,却没有任何斥责,只是费力地思考着些什么。

米妈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哭,不时发出哀叹,一会儿“我的傻儿子啊”,一会儿又“郎小文怎么这么苦命啊”,一直到米向阳说完了,她还在嘤嘤哭泣着。

米向阳心有不忍,一直在给她递纸巾,只见她哭湿了一张又一张,直到米向阳全都说完了,才抽噎着说:“我刚刚看到了,脏衣篓里有条连衣裙……我就觉得奇怪,那么大的连衣裙……在服装厂上了那么些年班,妈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郎小文的尺码……我就奇怪,好端端的小伙子为什么会穿裙子?还有你们俩……你脖子上那是什么,当妈看不出来吗?再别说你们俩看对方的眼神……你个傻小子,长这么大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妈早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你从小就乖学习也好,从来没让妈操过一点心,没想到在这等着我呢……天哪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她越哭越大声,一头扎进了米爸怀里。

米爸轻轻揽着米妈,指尖微微颤抖着,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向阳,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不奢望你们能支持,只是希望你们不反对,好吗?我是没有办法和女人结婚的……”米向阳知道这样说自私且残忍,但还是得说出来,“我要和子文在一起,我要给他一个家。”

米爸不说话,好半天后拧着眉头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开。

米向阳知道父母这是想要说悄悄话,他乖乖地离开座位,退到吧台边,远远地看着大嗓门的父母压低了声音,拉着手满面愁色地喁喁私语着,不苟言笑的父亲在帮母亲擦眼泪。

米向阳知道自己不孝,他心怀愧疚,满心的自责无处倾诉,可是他别无选择,欺骗永远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性向没法选择,过往没法更改,但至少他还有眼前的路,即使作为一个同性恋者,他依然觉得自己有权利站在阳光下,和郎子文一起站在阳光下,只要父母能够理解。他也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让父母的晚年过得安逸,除了他们也许会承受一些奇怪的目光,除了他们没法有孙子……也许可以有呢?可以代孕,可以领养,一切不是不可能的。

米向阳胡思乱想着,也试着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母,但他知道那是多余的——父母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智慧,他们活到现在的年纪,每天吵闹着,却恩爱着,清贫着,却也快乐着,更何况,他们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地爱着自己。

我真是个坏儿子,米向阳愧疚却又侥幸地想,我在利用父母无私的爱。

米爸米妈拉着手说了好久的话,久到店里都要打烊了,他们才微微颤颤地站起来。

米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毛爷爷,招呼服务员买单,米向阳走过去,示意已经买过了。

“先回去吧,回去拿行李。”米爸没有看米向阳,对着空气说,“今天我和你妈去住旅馆,我们还得缓一缓。”

打开家门,屋内一片漆黑,米向阳开了灯,看到郎子文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屋里,蜷成一团缩在沙发上。

“子文,你没事吧?”米向阳不放心地问。

郎子文听到声音转过头,随后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蹒跚走到门口,红着眼眶咬着唇,突然“扑通”一声朝着米向阳身后的父母跪下了,哽咽道:“叔叔阿姨,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