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晚餐,在饭桌上随口一提,老妈隔天就电话我,说从前的邻居方阿姨家有个儿子,马上要念初二,正在找补习老师。
“哪个方阿姨呀?”我吃着西瓜,有点想不起来。
“广电上班那个。她儿子就是小陆嘛,徐北陆。”
我长长地“噢”了一声。
率先浮出眼帘的,是炎热的夏季,部队家属院里,大家为了凉快,都把大门敞开,只留一道纱门防蚊虫。
那道暗蓝色的纱门背后,时常有个穿白背心的小男孩,趴凳子上写检讨,或者,更严重一点,顶个小水盆儿在大院中央站着。
大院里的叔叔阿姨路过,一眼就能看到。
我一万次感谢我爸没有徐叔叔这么心狠手辣。
不然脸都丢完了。
不过,徐北陆这小孩可能是被他爸练出来了,并不感觉局促,还学会了偷懒——趁他爸妈不在,偷偷把头顶的水盆拿下来搁在地上放一阵子,自己则优哉游哉地走过去吃一块西瓜,看见我时,稚气的脸上表情淡定,让我觉得这小子将来必定成大器。
不过,他也不是每次都走运。
有一回,徐叔叔半路去而复返,把徐北陆逮了个正着,气得五雷轰顶,直接拎起来揍了一顿。
那天是周日,已经是初中生的我收拾完换洗衣服、又提了一大袋零食,准备开启又一周的住校生活,刚迈出门槛,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升初中以后,我一周回一次家,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徐叔叔动手打人。
第一感觉就是下手很重,仿佛将对方当作了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在打,徐北陆毕竟还小,在他手底就像只挣扎不能的小鸡崽。他抱着头,死死咬牙,任笤帚一下下抽在身上也不吭声,也没有嚎啕大哭。
过了几分钟,徐叔叔连揍带骂地结束,搡他一把,将人推了个踉跄,扬长而去。
我忽然想起,曾经听见老爸和老妈讲,徐叔叔大儿子夭折,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才会对他这样严厉,但是,下手没轻重,很容易把小孩逼疯的。
而且徐北陆也很有性格,不够“听话”,徐叔叔看他更不满意了。
我刚想开口,虽然没想好要说点什么,徐北陆就站起来,走过去捡起自己的运动鞋,一声不吭地穿好,周围暗蓝色纱门后面,依稀有人影晃动,他从始至终没有看一眼,好像习以为常。
夏季天热,这里的小孩爱穿白色背心,松松垮垮的,衬得徐北陆越发小只,更像个小鸡崽了。
徐叔叔用竹扎的笤帚抽的,他脸上甚至有一道很轻的血痕,在脸颊那里,我低头,视线被血痕牵动,来到了他微微紧咬的腮帮子。
他好像才念三年级。
那就是,十岁?
这一刻,四岁的年龄差被无限放大,我忽然母爱光辉附体,很想去摸摸他的脑袋,安慰安慰。
但是这样一定很怪。我们也没有熟到这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