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由思绪这么无边蔓延着,忽听得旁边凤姐喝道:“什么人在外头探头探脑!还不快滚进来!”
外面那人“嗳”了一声,委委屈屈地走进来,一身紫红裙子,鬓边插朵紫红绒花,却没搽胭脂口脂,也不坐,也不说话,只站在那儿拈着帕子抹眼睛。
赵姨娘那徐娘半老的小家子气模样,惯会叫政老爷心疼,王夫人见了却只觉得心烦,半抬眼皮挥了挥手道:“老爷在前厅吃酒呢,你不去那儿装样子,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赵姨娘眼圈红了,“太太这样说我倒没什么,我只是个奴才,可是……可是昨儿环哥儿受了委屈,他可是太太的儿子,是贾府的正经主子,是位爷呢!太太可得做主啊!”
贾环向来不成器,从前在学堂里给人欺负了,也总是央着他母亲到贾政那里求情,不过求到王夫人这里实属头回。王夫人与凤姐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道是谁给了贾环气受。
瞅着王夫人一脸不想说话的模样,凤姐作为小辈只好先开了口:“赵姨娘先坐下说吧,环哥儿是怎么一回事哪?”
赵姨娘得了这句,方怯怯地挨着小凳坐下,将昨日贾环对她所说的,妙玉如何不理睬他、如何叫丫头吓唬他、如何害他摔脏了新大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王夫人仿若尊泥像,只是阖眼养神,任由着赵姨娘哭诉,一句话也没说。
凤姐儿向来知道贾环为人,于是婉转笑道:“姨娘这话,怕是听环哥儿自己说得罢?要我说啊,这妙玉我也打过交道,若说她脾性冷漠古怪,倒是实话,可她再怎么讨人嫌,也能做不出吓唬环哥儿、叫他摔跤这事来。”
赵姨娘见一击不中,便拿出杀手锏来,“太太和琏二奶奶不知道,环哥儿都说了,昨儿他走妙玉屋前过,恰好看见宝二爷、林姑娘和妙玉三个人坐在一处吃茶,宝二爷不知道拿了什么好东西要给妙玉,那妙玉竟就这么笑嘻嘻收下了,还拿那双眼看宝二爷,那眼神啊环哥儿都看不下去了,透着光喔,心里头不知在想什么龌龊事儿呢!”她神情忽然变得凶恶,“呸!假清高!什么好东西还送给她妙玉?还不如给环哥儿!”
这话一出,登时叫王夫人上起火来,眼仍是阖着的,却走鼻腔发出一声清晰的不齿冷笑。按肩的小丫头吓得一愣,停住手中动作,王夫人却冷冷道:“没叫你停呢,继续按。”
凤姐儿眉头一皱,向站在屋角的平儿看了一眼,平儿会意地点点头,掀了帘子往外去了。
赵姨娘这边的饵已经撒完了,王夫人却一直没咬钩,赵姨娘有些急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讷讷地拿着帕子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凤姐儿看看王夫人,又看看赵姨娘,沉下气来开口劝慰:“姨娘这话说得不应该了,妙玉几次见着宝玉,我都在场呢,真没什么的,要不全家的大小姐妹丫头们岂不都对宝玉有意思了?那妙玉旁的不说了,人是真有些本事的,前儿我身体不好,平儿操心我,听说她师父精演先天神数,便请她年后到我院中来看看。那姑娘也不言语,早早地来了,细细看过了医生开的药方子,要了我生辰八字,念了两段经,又提了张方子,我依着她去办,竟真觉得身上好了几分……太太不也是看中她修为高深,才特特下帖请她进府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