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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夏往事+番外 是辞 1404 字 2023-04-07

秦水凝抬手帮她提了提披肩,掌心触到银狐的皮毛,不禁愣住,几次张口才艰难地说了句:“会回去的。”

谢婉君也去抚身上的皮毛,低声说道:“这张银狐皮是我兄长从东北送过来的,其实他知道,我并不喜欢,只是觉得好罢,不可多得。”

东北故土虽已沦陷,交通却早就恢复了,并非不能回去。秦水凝自认已无家可归,又因责任在身,故而选择不回,至于谢婉君,她便不懂了。

谢婉君看出她在想什么,强撑出个假笑:“想必你不知谢家发生了什么。我笑你家不成家,只能为国,可我谢家又何尝不是支离破碎呢?当年举兵回到东北,虽因根基动摇,无奈之举,却仍是最错误的决定,猛虎并非归隐山林,而是笼鸟自投罗网,日本人从奉天步步紧逼腹地,溃不成军,家里那么多人,大难临头只能各自飞去,我兄长不肯走,嫂嫂也执意要留,侄儿年幼……”

她身子已经冷透了,四顾看了一圈,下意识找烟,秦水凝喉咙哽咽,拉着她回了房间,烧起火箱,两人捧着杯茶蜷在一起,倒有些围炉夜话之感。

秦水凝用肯定的语气问她:“你便独自来了上海。”

答案显而易见,谢婉君眉间闪过一丝痛苦的愧色,哑声开口:“祖宅叫日本人占去当司令部,谢家战败,兄嫂被囚禁起来,若非为了我那小侄儿,他们怕是早已饮弹自尽,至于我……”

她突然朝秦水凝露出个自嘲的笑,自我苛责起来:“你可知这些年我一直在做什么?每年东北都会派特务潜入上海,必有一位来谢公馆,我像纳贡一般奉上成箱的大黄鱼,以求他们能够厚待我的至亲,秦水凝,你做的是极为磊落之事,可我,我是不是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卖国贼?”

秦水凝早已心软成灾,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她的鬓发,一遍遍反驳:“你不是,你不是,别这么说,你只是谢婉君。”

谢婉君埋在她怀里低喃:“我想家了,想我兄长,不知道他们如今过得如何……”

“婉君,想哭就哭罢,我陪着你。”

她到底还是不肯落泪,熟练又艰难地忍住,始终蜷缩在秦水凝怀中,不肯抬头,声音带着过分生硬的冷静:“阿凝,我不会说什么‘我爱你,我是为你而活’这种话,我不愿骗你,我不是为你活的,也不为我自己,我为谢家而活,为兄长他们而活。至于你,我自私地从你身上获得生趣,让自己看起来还像个有血肉的活人,我的感情并不纯粹,从始至终都是我将你拖入了浑水。”

“我为你而活,谢婉君,这话我只说一次,你记好了。”

秦水凝哄她入睡,直到她彻底闭上双眼,秦水凝吻她的额头,才沉声说道:“婉君,生辰快乐。”

她生在辛亥年的腊月三十,虽是家里堂妹们的大姐,却是生日最小的一个,想必没少埋怨母亲为何不能再晚上几个时辰生她出来。

而秦水凝所说的,也不过是一句迟来的、她不愿听的恭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