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帐中传出裴珠的声音。
她往枕上一挨,竹月见她满面倦色,心底不由叹息。
姑娘也不是厌恶,实在是见着苏姨娘就觉得累,除了这么闹腾一场,苏姨娘什么也办不成,偏偏她还觉着她为姑娘掏心掏肺。
苏姨娘这力气又打在了棉花上,她恨得直咬牙:“你要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看我管不管你!”
裴珠也不赌气,她依旧还是原来的口吻:“姨娘少管,倒还好些。”
这句是实话,她对苏姨娘说的,全是实话。
早先还气,气苏姨娘不识规矩,总是胡乱折腾,若非嫡母明事非,她又当如何自处?
后来便没气了,因裴珠知道苏姨娘就是这样的人,她分不出好歹来,偏偏又是一根筋。
想到“实话”二字,裴珠倏地想起许夫人的实话来,要是跟许夫人打交道,是不是容易得多?
苏姨娘把眼泪一抹,又放狠话:“姑娘记着,我全是为姑娘好,姑娘既不让我管,那我往后也不管了。”
说着甩门出去,屋里每个人,这一句都听出茧子来了。
从姑娘七八岁起,念叨了七八年了,也不过消停一会儿,隔几日还得来。
裴珠自顾自翻着棋谱,对荼白道:“明儿到留云山房送些点心去,给嫂嫂赔罪。”虽说两人先是好友再当的姑嫂,也不能仗着是朋友失了礼数。
螺儿跟在阿宝身后,今日出门只带了她跟结香。
结香道:“七姑娘可真是倒霉,怎么就摊上那么个姨娘,她要是夫人生的,哪用受这份气!”
真是歹竹出好笋,嫡母不给她气受,反而是姨娘闹个不休。
阿宝看了结香一眼,结香赶紧住嘴,忍不住撇撇唇。
她就是感叹,七姑娘仙女儿似的,怎么偏有这么个娘,可见人难有十全十美的。
正往留云山房去,隔着廊道见一行人手中提了灯笼,火蛇似的在廊中蜿蜒,黑夜中只能看见盏盏灯火,看不见那队人的服色。
螺儿奇道:“前院是出什么事了?”
阿宝目力强,一眼就看见那行人都穿着绿官服,去的方向正是留云山房。
她一把夺过结香手里的灯笼:“你们在这儿站着。”
结香螺儿一行人互望一眼,四下里漆静,就算有灯笼点着,也只得这点儿光,哪能让姑娘一个人往前去。
全都急步跟上,螺儿还喊:“少夫人,少夫人慢些。”
阿宝顾不得身后的声音,她脚下又轻又快,脚跟不着地,直往山房门外,比那队人还快些。
她拿着灯笼,那一行人自也瞧见了。
还当是哪个小厮,走到近前,看见是服饰,才知是家中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