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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卿总是做噩梦。

他不知道他的先生为什么总是这么缺乏安全感,像只被虐待过的小猫, 很难全身心地去相信谁。

明明应该没有前世那些痛苦的记忆。

“殿下……”

文卿伤心地呢喃着,长睫悄悄地湿润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鼻梁往下淌, 公仪戾凑过去, 一点点舔舐掉他的泪痕, 无限眷恋,无限珍惜。

无限伤感。

他还能陪他多久呢?

这样爱哭,若是没有他在身边,以后谁来哄他,谁来给他舔眼泪呢?

——

翌日,京城迎来了阴沉天气后第一个晴朗的冬日。新帝丁忧整整二十七日,终于在今日举行登基大典。

一封诏书八百里加急送达, 南境大军嫡系将领纷纷率亲信北上, 塞北诸将随南宫氏持军旗立于太庙之下, 风起云涌, 辉煌灿烂的天光照耀在冕旒的五色玉珠上, 轻轻晃动, 折射出奇异的闪光。

新帝还如此年少,未及加冠之年,便已经十二章衮服加身,祭祀宗庙,荣登大统。

然而他的身影却如此高大,立于文武百官之前,神色庄重,不怒自威,三年的征战生涯使他染上了褪不掉的杀伐之气,昔日令人闻之色变的战神之姿恍若隔世,万民跪拜瞻仰,这便是大夏的新帝。

文卿身着繁复朝服,首次站在了世人面前,站在公仪戾身后。

从此刻开始,他终于不用再时时刻刻担心受怕,不必像以前那样,做什么事情都要瞻前顾后,不必将韬光养晦四个字铭刻在心。

如今他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那副腿甲,每晚他都牵着公仪戾的手反复练习,渐渐地,即便双手不触碰到一起,他也能好好走路了。

这种感觉睽违已久,如获新生,终于走过了煎熬的岁月。

从今以后,他不再害怕。

只是……昨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让他十分在意。

梦见前世的公仪戾,傻乎乎地,抱着他的断尸就要自戕,还好那时候苏纪堂及时从九机塔过来阻止了他,给他看了一个卦象。

文卿并不了解卦,两世都不曾仔细研究过其中的学问,故而看不懂梦里苏纪堂给公仪戾看的卦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公仪戾为什么愿意抱起那两截断尸跟他走。

但公仪戾清楚。

他懂卦,南境戾王府东阁的卦象谶纬之术不输九机塔,那是北宫家的世代相传,公仪戾平日在征战的间隙,百无聊赖,便跟着占卜师学着看卦,试图推演出远在京城的文卿每日的运势。

苏纪堂给他看的那一个卦,乾坤未定,意味着一切皆有转机。

苏纪堂需要一个人做祭品,复活一个对于他来说极为重要的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