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悦风酒楼格外忙碌,江氏一直忙到月上中天,才被替班的大嫂换下去。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走去,嗓子眼里干的冒烟,却没舍得买上路边茶摊的一碗粗茶。
走过外城某处地方几步后,她却突然像是看到什么稀奇的事,又倒回去仔细确认两眼,而后莫名微微露出笑意,接着便摇头走开。
好不容易来到家门口,江氏远远听到屋里的动静立刻觉得有些反常。平日这个时候,孩子们应该已经睡下,但现在里面却传出细细簌簌言语交谈的声音。
她心下一紧,身上不知哪里冒出来一股子力气,打起精神轻手轻脚地靠近正屋,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门缝,但展现在眼前的却不是她设想中的对峙场景。
屋里正中的桌子上摆满了家常菜,地上还堆放着一些水果蔬菜,许清元站在桌边,正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她的丫鬟手忙脚乱地照顾着争抢食物的孩子们。
“您回来了,我们姑娘正等您呢。”脱雪微微抬高声音,成功惊醒旁边的许清元。
“江大娘。”许清元警醒精神,笑道,“忙活一天累了吧,这是学生的一点小心意,快坐下吃饭吧。”
江氏原本是想推拒的,可实在是身心疲乏,肚子也饿,哪有那么多精力打机锋,她干脆地坐下来,拿起碗筷沉默地进食。
吃饱喝足后,江氏斜睨一眼许清元,开口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直说。”
“您是个爽快人,我也不说磨叽话。”许清元整肃表情,一本正经地问,“公主可能要被送去和亲。”
没想到听到这个消息后,江氏突然露出一个了悟的神情,面容带上一丝嘲笑道:“原来如此,我说她怎么回来了……”
粗劣的蜡烛爆出一簇烛花,孩子们已经在通铺上沉入梦乡。在许清元提出自己想知道关于礼亲王及河夷族的事情后,江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细细道明,许清元这才知道其中内情。
皇帝刚刚即位之时河夷动乱不止,危及国祚,今上顾不得其他人的议论,委任亲弟弟礼亲王前往西北平叛。礼亲王虽然是难遇的帅才,可对河夷并不十分熟悉,不过他有识人之能,很快招揽到几名谋士和熟悉气候地形的手下。
一个好汉三个帮,有得力干将辅佐后,礼亲王率领齐军将河夷打回老家。他自己在边陲驻扎震慑,这才保得今上坐稳皇位。
可终日打雀,却不想被雀啄了眼睛。几次大场面都安然活下来的礼亲王,却在一次小规模冲突中不慎受伤感染,不治身亡。黄尚书随即发难,认为当时与礼亲王一同出兵的几名谋士有通敌嫌疑,逼迫皇帝将几人押解回京,看守在大理寺中。
当时的大理寺长官也是黄尚书一派的重要人物,他们借此狠狠削弱皇帝的权力,可谓是权势遮天,所以,说是调查谋士们的通敌罪,实际上是变相软禁,他们好借此安排自己人上位,深度插手兵权。
不过礼亲王在军中威信甚重,如今军事方面皇帝还算是大半权力在握。
不愧是做过临安郡主老师的人,对这些事果然还记忆深刻。听罢,许清元若有所思地问:“所以今上是想让公主和亲,暂时稳住河夷,好趁机揽回兵权?”
江氏的表情似笑非笑:“哪有这么简单,你且看着就是。”
“可是,眼下公主万一真的被送去和亲,陛下将来又传位给谁呢?”说到底这才是许清元眼下最关心的问题,如果没有公主这一茬事,她也可以做壁上观,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没想到江氏却胸有成竹地道:“和亲能撑得几时?何况哪有一时半刻夺回兵权的手段,他是冲黄尚书去的。”
接下来,无论许清元再怎么问,江氏都不再搭理她,板着脸说自己要休息,请她自己回府。
回去的路上,许清元颇为江氏感到可惜。如此复杂的时情,她却能一眼看清其中关窍,可即便如此,她眼下也只能窝在贫民窟里做个普通妇人。
因正好来到外城,许清元便顺路去看曹佩嘱咐她寻找的另一位老友,这都好几年了,对方院门始终紧闭,她本来也没抱希望的,可到那家院子门口的时候,居然有一个门房正在关大门。
老师的朋友终于游历回来了?
许清元忙上前搭话道:“这位小哥,这家主人是否在家?”
门房上下一打量她,打着哈欠摇手:“不在,姑娘改日再来吧。”
“那主人家什么时候在呢?”许清元继续问,“我是这家主人老友的学生,受托几次前来送信,一直无缘得见,不想今日赶巧遇见小哥,烦您告知。”
见她说话有礼,门房这才多说一句:“近日都不在,这是别院,如今大人住在内城哪里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