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翰林院设在禁中,许清元任职后都要在宫中行走,对有些地方已经十分熟悉,她从茅房出来后,想着这里离御花园不远,正好过去走走消消食。
保和殿占用人手太多,御花园这边的宫女就比以往少一些,她们大部分都见过许清元,更何况过来透气的也不止她一个,不是什么问题。宫女们甚至贴心地给许清元拿了把绢扇,暑日炎热,她们也是怕在这大好的日子,大人们万一中暑晕倒,传出去不但不好听,自己也要吃挂落。
许清元边欣赏花木边散步,过了一段时间才感觉身体舒服许多,不过此时她一个不留神走的有些远,目前所在的一处小园子地处偏僻,其中只有一座巨大的山石和一弯不规则的池塘,水中立着几株枯荷,池水碧绿,因为夏天这边蚊虫很多,所以人迹罕至。
许清元用扇子拍打着落在身上的蚊虫,觉得甚是烦人,准备掉头回去。她想着少走几步,便从假山中穿过来,谁料刚行至假山背面的入口,就看见一个有些黑瘦的十六岁少年正坐在假山口的石头上,膝盖上铺着一本书,他一只手捏着页脚,另一只手不断拍打着身上的蚊虫,正看得入神。
“咳咳。”许清元故意出声咳嗽,“这位公子,您怎么在这里看书呢?”
这一声来得突然,那少年被吓了一跳,他一下子站起来,书本就落在了地上。
少年忙捡起书本来藏到背后,极力掩饰自己慌张的神色。
“你……”许清元本想问明对方的身份,但看他一脸警惕的样子,只好暂时将话咽了回去,轻描淡写道,“是哪家公侯家的小公子吧?这里偏僻少人,多处无益,不如跟我出来回保和殿吧。”
少年看她没有敌意,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让出通路,示意她先走。
许清元走在前头,少年离她八丈远,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许清元微微侧头用余光打量着他,少年还是浑身紧绷防备的模样,许清元在脑中搜寻一番,感觉方才献礼时似乎见过他,但世家贵族们都是几十口人一起上去,人太多,实在记不清此人是哪家的。
“小公子今年多大了?”许清元有些好奇他的举止,便试着跟对方搭话。
过了许久,那少年才道:“十六。”
许清元笑眯眯地一拍扇子:“真是风华正茂呀。”
少年沉默。
好沉闷的性格,许清元摸摸下巴,又问:“方才小公子在看什么书?”
这个问题似乎戳到少年某根神经,他咬着下唇,向她走近几步,低声请求:“恳请女大人不要同别人说方才我看书的事,闻庭感激不尽。”
原来少年名叫闻庭,难道刚才他是在看什么不合适的书,所以才这么偷偷摸摸的?许清元觉得不太像,刚才他看书的表情是严肃的、思考的,不是看不正经书籍时会有的神色。
为博取对方的信任,许清元点点头,一口答应:“自然,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公子看的什么书那么入神,不知公子可否告知为我解惑。”
“可。”得到承诺后,对方这次反倒干脆许多,直接从身后将书籍递交给她。
许清元接过一看,《商论》两个大字就那么印在封皮上。她暗道真巧,然后随意翻看几页,有些好笑道:“这是盗刻的,许多地方有误,公子还是换正本再瞧吧。”
少年有些吃惊,他又赶上来几步,认真地追问:“何处有错?怪不得我方才看的时候总觉得有几处前后矛盾或是不得其理。”
见对方如此好学,许清元也不吝赐教,她站在原地细细地给对方指出几处错误,少年听的十分仔细,听完后感叹道:“原来如此,竟然是这么一回事,这样我总算是明白了。”
他又感激地朝许清元行礼:“多谢女大人,您的学识真是丰富,闻庭受教。”
两人这才又重新往外走,行至主园,附近的宫女内官多起来,那个叫闻庭的少年明明不想被人发现他在偷偷看书,可似乎又非常珍惜向别人请教的机会,他只好又靠近许清元些,向她请教书中的其他细节。
许清元干脆跟他坐到远处的亭中,让他一次问个明白。因为还顾及那边的宴会,两人不好坐太久,双方赶着时间一问一答,良久后,少年的问题终于问完,他对许清元大为感激,对她的学识更是极其佩服。
许清元笑笑,并未主动表露自己的身份,她并没有刻意炫耀的意思,只是对于好学之人,尤其是愿意接受新思想的人,她从来都是毫无保留地教授。外面多少人都听得,这少年在她眼中跟以往来听课的人也并无不同。
两人下了凉亭往外走,路上碰巧遇见捧着一个托盘走的急匆匆的王内官,他先看见许清元,忙住下脚问候:“见过许翰林,您这是出来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