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慕程不明就里地打量起晏遂安,黑色挺阔中长款风衣,里面套纯白圆领棉t, 卡其色裤脚处米白帆布鞋露出半颗红色爱心logo。墨镜遮住大半张脸, 手中握着旅行箱的扶手。和着扑面而来的清晨的秋风,还有凌冽薄荷味须后水的清凉。一副漫不经心的架势,不像是投靠,倒像出来旅个游。

因为在开门声后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 晏遂安的游刃有余只维持了几秒, 脸上只剩强装的镇定, 整个人紧绷着,“请问,这里是施慕程施医生的家吗?”

平心而论, 对这样没有分寸感先斩后奏的行为, 施慕程内心十分抵触。

责任心强会尽力负责是一回事, 私生活被强势打扰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憋着一股劲儿,双手交叠抱在胸前, 倚着门框故意不出声。

即使是人高马大, 即使是位高权重, 晏遂安近三十年游刃有余的人生, 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一个盲人,对突发事件没有一点抵抗能力, 更别说他还是个新手盲人。确实是太过自信, 就没有想过万一地址不对, 万一人不在家的可能,哪怕让司机再晚走个三五分钟也行。

可是没有万一,也没有哪怕。

因为看不见带来的心慌,令他不由自主五指蜷缩,脸上是无从控制的狼狈,喉结细微地上下轻颤,表情和声音无不透着紧张,“请问,有人在吗?”

到底心软,到底不忍心,从小在孤儿院吃百家米长大的施慕程,有着更容易共情弱小的能力。

他顺手替晏遂安扫落肩头的几小粒橙黄桂花,“你怎么来了?”

在听到熟悉声音的同时,绷直的脊背瞬间松弛下来,晏遂安又恢复了本性,张嘴就来:“护工家里有急事,求我准她请假,我实在没地方去了,在w市没亲戚朋友,身边没证件也没钱。”

说得好生可怜。

此时,在他复式三百平家里惴惴不安的护工打了个喷嚏,对自己禁不住金钱诱惑,答应帮忙一起瞒天过海的行为十分后悔。雇主姜惠兰怎么看都不像个好糊弄的,万一事后告到公司去,说她消极怠工,她辛苦积攒的十年护工工作口碑将毁于一旦,前途堪忧。

若不是看到晏遂安腕间那块纯黑理查德米勒,施慕程差点就信了,分明就是回家收拾打扮过,区别于普通圆形表盘的形状,很适合盲人从众多圆表盘中摸出来

施慕程点到即止地警告,“进来吧,下次一个人出门不要带贵重奢侈品。”一手接过行李箱,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人领进门。

一套很周正的两居室,每个区域面积都不大,却收拾的干净整齐,典型医科男的家,与其说整齐不如说性冷风更合适。除了客厅飘窗上有一花架的绿植盆栽鲜花,整个家里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装饰。

行李箱靠在玄关处的墙角,施慕程将人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安顿好,折回鞋柜拿了双拖鞋,弯腰放在晏遂安的脚边,拉着他的手摸到拖鞋,“鞋子自己换,我先去洗漱。”

继而响起哗啦啦的水流声,晏遂安根据声音方位判断,卫生间在玄关进来的左手边,即客厅和玄关的中间,他暗暗在心里画着平面图。

施慕程的动作很快,没几分钟连头也洗好了,他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问:“早饭吃了没?”

还真没吃,晏遂安大清早起来,临时起意,哪顾得上吃早饭。威逼利诱护工陪他回家换行头,还要耐着性子指点毫无时尚观念的护工帮他一套套衣服搭配好,整理归置随身物品。最后再联系司机送他过来,那简直比上市敲钟当天还忙。

这么一问他还真挺饿,“还没吃。”顺便想起自己任劳任怨一日三餐照顾人的那些日子,颇有些翻身把家当的飘飘然,“砂锅海鲜粥配水煎包,或者三鲜面都可以。”

还点上菜了,一点投奔的自觉性都没有。

施慕程脑中扫过银行扣款短信的余额,愤恨回道:“没有。”拉开冰箱门检查食物,“只有速冻水饺,或者泡面。”

“”晏遂安,“那你还问我?”

“我只问你吃了没,并没有让你点菜。”说话间施慕程已经拿出速冻水饺,锅里装好水,‘砰’一声点燃煤气灶。

晏遂安:“。”说好的所有付出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报呢?

等饺子煮熟的几分钟空当,施慕程打开抽油烟机,抽了支烟,并很不近人情地宣布:“吃完早饭就送你回去。”

晴天霹雳,晏遂安惊讶,“为什么?我也没说不吃速冻水饺泡面啊”底线是什么?就是用来无限拉低的。

“不是。”施慕程笑了声,在不锈钢水槽中抖落烟灰,顺手打开水龙头冲走,“我这就一间卧室,没法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