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澄扔了火把奔去角落,浓烟涤清,涣娘攀着花架站起身来。花架不稳,琉璃花瓶晃了几声响便砸下来,方澄着实吓了一跳,推开小厮跨过焦木,他行的疾,袍摆被支棱的焦木撕碎。
可他怎顾得上这些?方澄一把将涣娘揽入怀中,花瓶跌在毛席上,碎声不响,几多碎片崩的四处都是。
“不怕了,”他安抚着人,声音依旧哑,“没事了。”
涣娘挣脱出来,扒着人反复的看,一身湿漉粘着焦尘,她摸出帕子将人面上脖颈擦净:“何苦呢?”她心疼,也不解,“我无才无貌,且为煞星临世,一纸休书便可换的家宅安宁,何苦呢?竟是连这父子情分也不要了?”
她呛了烟,又哭了半晌,声音比那方澄好不到哪去:“先前我就说不嫁,老了寻一处尼姑庵,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便罢了,你瞧,这才一夜便生出这些事来,叫我如何心安?”
城中流言涣娘岂会不知,不过是充耳不闻,若是句句都担在心上,那这日子可就真不用过了。
可她终究是个姑娘,心细如发,这些个流言缠身,说不委屈那也是假的。故而方澄来提亲之时,她第一个念头便是拒绝,她已然如此,怎能再去祸害别人,可方澄太过执着,一日不应他便日日来,磨得人都没了脾气。
“怎的就要去尼姑庵?”方澄闻言失笑,先前的担忧散去大半,“我说我护你就会护你,今儿个差点护不住,实为我过。”
涣娘说不出话,自方澄求亲她便一直有疑,她想不通这人为何对她如此执着,口中说着非她不娶,近乎成了执念。涣娘问过不下十余次,可方澄只是笑笑,半句也不肯透露,被问的紧了,也只道一句:“说一见倾心你也不信,那喜欢便是喜欢了,放在心尖上喜欢了,我也非大奸大恶之人,你嫁我不亏。”
如今这一遭,则是叫她疑虑尽消。
天又暗了些许,缸里的那条锦鲤也逐渐安静下来。淙舟听着堂屋内小两口诉着情,蓦地想起那夜攀在他脖颈上的松苓。
这才一日不到,那酒还是买的早了些。
小厮们还在忙碌,石榴被踢到院中央,还不曾歇,又被踢去了角落。
“何苦闹成这个样子,换间屋子便好。西南那屋住不得,挪去西北,西北为乾,可旺一家主,再打上一尊玉龙置于卧房,”淙舟侧身让路,倏然开口,“西南为坤,地盘为二,今为中元五运,二黑飞临,起伏吟局,生阴泄阳,实为大煞,土生金,金泄土,可取两只铜铃挂于西南屋脊铜乌下。”
淙舟又解释了一遍。
眼下方员外只瞧着那些忙乱的下人,心里紧着他淘来的些许宝贝,生怕撞了碎了,虽说这屋子里最值钱的当属那套桌椅,那可是方员外在极南处重金淘来的黄花梨,叫方澄一把火烧成了炭,浸透雨水,就是想生火都点不起来。
他没能听清淙舟所言,只闻得耳畔有人在低声念叨,直到听见了那句“实为大煞”,这才猛的转头,一身肥肉跟着抖了三抖,差点扭了脖子。
“失礼失礼,”他又作了一长揖,腹间的肉堆在一起,他连腰都弯不下去,“方才分了神,劳烦仙君再说一遍,此次我定上心记得。”
“怎的如此难伺候,”竹韵的耐心到了低点,“你自个儿分了神,还要劳我师兄辛苦,你瞧不出他身子吗?说多了话,累着了你赔?”
字字带着针,他这张嘴不依不饶:“大老远的请人也不备着轿子,一路走来还见不得半盏,这就算了,你家闹了这一出,叫我师兄烤了火又淋了雨,折腾坏了人也不怕有人收拾…”
“竹韵。”淙舟出声制止。
“也不怕有人收拾你,”竹韵非得说完不可,他憋了半日的气发不出来,现下可算是逮着一出气筒,可不得可劲儿的戳人,“等那狐狸崽子回来,知晓你挖了人家…”
“竹韵。”淙舟语气稍愠。
“知晓你挖了人家心头肉,磨盘大的爪子就要扇在你脸上,”竹韵不听人言,甚上前跨了一步,抬手在方员外脸上比划了一番,“你这身子骨可禁不得那一巴掌,保管叫你贴在院墙上,骨血淋漓染的青砖发红…”
“竹韵!”淙舟厉声制止,抬手将竹韵拽了回来。
这几句话骇人,吓得那方员外两股战战,一旁的方夫人也没多好,发髻全散,胡乱的贴在面上,她坐在檐下石阶上,被这话吓软了腿,连起身都做不到。
“你让我说完!”竹韵恼极,不愿被人拦,因而对着淙舟也颇为暴躁,“刚说哪儿了?噢,说到把你拍在院墙上,来,接着说,骨血都是碎的,和着肉混成肉糜,连人样都没有,那狐狸崽子可是个暴虐性子,保不齐把你搓成球下锅炸成丸子,如此惨死可是连轮回都轮回不得,就游荡在这天地间,直至消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