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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酒 丁唐 817 字 2023-04-19

嵛山入夜点灯,整座山皆如覆了一层星,偏偏这条小路麻黑一片,不见半点灯火。松苓道了声谢,转身走进了那片麻黑。

这片竹林颇大,松苓已算不清走了多久,他回首看向来路,那带着火光的般若岩已然没在了漆黑中。他接着前行,这林子里竟连只鸟都没有,一路上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这条路许是无人打扫,枯竹铺地,碎在松苓脚下。

这条路实在是长。

嵛山不曾落雪,薄云清月,星稀坠河影,这竹林被养的极好,那轮残月被凌厉的竹叶扯碎。不知又走了多久,松苓总算看见了小路的出口,他不禁加快了脚步,近乎小跑起来。

后山清净,雪顶耸入云,冬日里的瀑布不算激烈,一旁的湖结了一层薄冰,淙舟的小院就坐在湖边,篱笆墙,青瓦房,半边院子曝于月光,另一半笼着山巅的阴凉。

这间院子叫人瞧着舒心,松苓绕着院子打量,这里当真不像个神君住的地方。

淙舟不在,屋里漆黑一片,竹篱笆之间的缝隙很大,松苓眼看着一只白团子借着空隙钻了出去,向着湖边跑去。

松苓伸着脖子看去,接着月光看清了白团,那居然是一只兔子。那兔子竟是认路的样子,只去湖边,也不走远,松苓倏地笑了出来,他扒着篱笆往里看去,那篱笆院中果然还有几只胖兔子。

他翻进了院中,拎着一只兔子举到眼前,那兔子鼻翼翕动,接着猛地发起抖来,松苓见状笑弯了眼,他又拎起了一只,让两只兔子相护碰了碰:“这兔子养的可真够肥,”兔子抖得更狠了,“凡人对这修仙长生趋之若鹜,嵛山难进,却也有数千人求着拜着要过山门,哥哥倒是好雅兴,在这仙山之中活的像个凡人。”

竹林微动。

松苓侧目瞥了一眼,接着他蹲下身,放了那两只快要被吓死的兔子,竹林中的声响越来越近,他忙去屋后寻了一僻静地方,解了一身天青衣衫,下一刻一袭红衣披上身来。

淙舟盛月归来,才出竹林便看见了坐在房顶上的人,那月色下的红夺人目光,身后的狐尾更是如撩人心弦,淙舟瞧着,不觉慢下了脚步。

松苓一直惯穿淡色衣衫,只因他怕热,说淡色衣衫瞧着凉快些。故而除去那寻不到衣裳的不得已之时,淙舟极少见他穿红。

“哥哥走的好慢,”松苓晃着腿,歪头笑看着淙舟,“三月未见,哥哥都不想我吗?”

淙舟推开了篱笆门,胖兔子闻声向墙根跳去,他停在院中,仰颈看着那抹红,他道:“简砚没有把话带到吗?”

“孔阳君心细,自是带到的,”松苓柔声说着,一手伸进宽袖摸索,“可是着人带话哪有听着哥哥亲口说的好?孔阳君说哥哥下山有要事,谁又能知那纸鹤不是哥哥情急之下的敷衍。”

他口中说着责怪,面上却是笑着的。实际上,自松苓听见那竹林里的动静,这唇角就没下来过,他好不容易见到了日里念着夜里梦着的人,怎可能不欢喜。

“不会。”淙舟抬手,想要接人下来。

“不会什么?”松苓不下,偏要一个答案。

淙舟知晓狐狸心思,哪有不应的道理,他一路风尘而归,去寻神尊时碰上了简砚,简砚与他说松苓来了嵛山,正在后山等他,淙舟面上不显,心头却是一阵惊喜,他复了命就往后山赶,疾步走上了那条小路,将简砚略带惊诧的目光抛在了身后。

鸣沧君何时失态过?简砚今日得见一次,怕是能记一辈子。

狐狸爱玩,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跳下来,淙舟不曾收回手,他应着松苓的询问:“不会敷衍你。”

得了应答,松苓笑的更开,笑声荡于朔风,叫那兔子听了去。他在袖中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个不大的粗布包袱,他慢慢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两根红烛和一顶红纱。

淙舟眸光一凝,他往来凡间近千年,自是知晓这些个物件是作何用途。

“哥哥,”松苓轻声唤他,“我来嵛山时路过一个小镇,镇上热闹的很,敲锣打鼓,人声喧嚣,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热闹,便停了停,过去瞧了瞧。”

他把玩着红纱,目光在红纱与淙舟之间打了好几个来回:“我问了镇上一个大娘,大娘说这是在办喜事,我又问她何为喜事,她说镇子西边儿那屠户家里要娶媳妇,这便是喜事,”松苓又将红烛握在掌中,“那位大娘人好,与我说了不少,这喜事要燃红烛,要披嫁衣,我还要赶路,嫁衣是来不及准备了,我一路跟着那花轿,只取了这盖头。”

淙舟听着,身上倏然一僵,自觉有些紧张。他暗暗自嘲,活了快千年,早已不知紧张是何物的鸣沧君,今儿个竟又把这玩意儿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