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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旨。”天牢管事哪里会听不懂皇帝的未竟之意,当下便传令下去,所有士卒暂时退出天牢,只余下皇帝及其近身伺候的太监长石。

天牢原本就是一片冷清,平时就没人敢在这里喧哗嘻闹,此时众人都退了出去,更显得寂寮,皇帝微微皱眉,迈步往里面走去,不多时,便看到了倚在小窗前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发呆的二儿子云瑾凌。

天牢的伙食虽然不算太好,但吃饱肯定没有问题,可云瑾凌的面色,却看起来有几分苍白和虚弱,仿佛生病了一般不太有精神,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云瑾凌缓缓地转过头来,然后,便呆住了。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那幻觉却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凌儿……”

“儿臣……叩见父皇。”云瑾凌怔愣过后,便郑重地双膝跪地,深深一叩到地,久久不肯起身。

“罢了,平身吧。”

最近,皇帝可以说是身心俱疲,三番两次地被自己的儿子害,还被自己的亲娘算计,他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才好,该说……他这是罪有应得么?还是该说咎由自取?当年为了皇位,他也是不择手段,如今自己的儿子也是这般,难说没有言传身教的原因,细细思考之下,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立场去怪任何人。

父子两个沉默了许久都不曾开口说话,最后,还是因为天牢外头不知道什么东西落地的响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皇帝终于开口说话了。

“凌儿,你对自己的所为,可曾有过后悔?”皇帝刚问完,心里已经在后悔了,这种问题,他自己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再问……又有何意义呢?

“……”云瑾凌也干脆得很,只是微微垂着头,压根就不回答,良久之后,皇帝长叹一声,转身走开了。

也罢,既是不悔,甭管有错没错,便都继续在这儿反省吧,等到哪日寻着个合适的由头,便把人外放了,封地什么的不多计较,留着这条命也是好的。

皇帝原本在见到云瑾凌时,就已经打了退堂鼓,不打算再去见云瑾焱,这孩子打一出生他就没有关注过,甚至在明知道有人要害他们母子的情况下,也不曾付出过哪怕一丝一丝的关心,更别说保护了,他外在表现出来得越强硬,内里隐藏着的心虚就越深沉,他知道自己做错了,更自己,这样的错误已经无可挽回了。可是,身体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仍是直直地走到了关押着云瑾焱的小牢房外头。

云瑾焱正侧躺在小床上睡觉,身体纹丝不动,仿佛什么动静都吵不醒他一般,可事实上,任谁都知道,以云瑾焱的功夫,人都走到他近前了,他不可能发现不了,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不想搭理来人。

“焱儿……”

“……”皇帝一声满含迟疑和心虚的轻唤,并没有博得云瑾焱的关注,他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皇帝深吸一口气,顿时就觉得满心无力,对着云瑾凌他还可以无奈,可以心酸,可以……但是,对云瑾焱,他连愧疚都不敢,因为,云瑾焱不屑。

云瑾焱与他的母亲何其相似,长相上像足了八成,性格上同样的清冷优雅,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绝对不会四处找人诉苦,更不可能对着他这个皇帝告状,只会隐忍坚强地自己扛下,皇后没有等到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所以,她抱着无法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的遗憾离世了,可是,云瑾焱等到了,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柳玥容对他的维护,就算力量不如云瑾焱自身强大,可是,却从来都是拼尽全力地守护着自己的爱人。

这……才是真正的爱吧,而不是,总想杖着爱人的宠,为自己牟取利益。

他这是在羡慕么?皇帝如今身体大不如前,他最宠爱的大儿子给他下的毒,太过霸道,就算有神医出手,也仍旧只是保得住他的性命,而保不住他的健康,云瑾琛的心思,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会放他出来,说到底,也是因为的帝的自私。

皇帝知道,再不发生一点变数,他的皇位就真的保不住了,他如今已经被朝臣架空了一半,另一半也并不能牢牢地掌握在他自己手里,从未有过的恐慌笼罩着他的心,他心知肚明,云瑾焱,早就不是那个漠视一切的孩子,如今,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会不断地变得更加强大。

“朕知道,你怨朕,怨朕不曾保护过你们母子,更不曾怜惜过你们母子,可是……我与你母亲的结全,是被强迫的,我本心是不愿意的……”皇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莫名地想要为自己辩解一番,可说出来的话,却苍白得可怕,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