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璞本来并不觉得,处置了宛琴,会对她所生的两个孩子造成什么影响,没想到宋氏今日会忽然劝他高抬贵手。
宋氏却道:“芬丫头与她兄弟都是老实孝顺的孩子,虽然与琴姨娘相处的时间不长,却依然有极深的孺慕之情。若不是琴姨娘自己糊涂,一再做些让两个孩子失望的事,他们也不会屡次逆生母之意了。眼下虽说芬丫头深明大义,知道琴姨娘做的事不对,即使有什么不好的结果,也是她咎由自取,可若琴姨娘真个有了好歹,她心里也不会好过。再者,她与涵之终究是琴姨娘所生,若是让外人知道了琴姨娘所为,迁怒到两个孩子身上,他们岂不冤枉?因此,虽然琴姨娘糊涂,你们也有心要钓鱼,但只要鱼上了钩,那饵料,你们弃之一旁就是了,倒也不必宣扬得人尽皆知,牵连无辜。”
谢璞道:“宛琴倒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之事,她只是愚蠢盲目,看不清形势,一心认定曹家富贵权势无匹罢了。真正会惹众怒的,其实是她企图联系的人……”也就是那家名为“绮罗坊”的曹家绸缎铺。那家铺子的人出入北平各大官宦门第、世家大族,想必探得了不少宅门内情,然后传给曹家,让曹家拥有了这些人家的情报,还可能掌握到了威胁他们的筹码。
这当然是极犯忌讳的事。
不过,由于绮罗坊开业的时间并不长,他们在北平城里也还没发展到称霸业内的程度,只不过是因为长年有上等江南衣料出售,所以引得不少富贵人家光顾罢了。跟他们争生意的老字号还有不少,就算少了他们家,这北平城里的达官贵人也不是就没好料子可用了。
谢璞想了想,便道:“想必那些人家内宅里,与绮罗坊熟悉,有意或无意泄露了自家消息的人也不少,宛琴若非曹家出身,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没什么出奇的。母亲既然担心她一旦出事,会影响了两个孩子,连累孩子的名声,儿子会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行事时小心些,不要太张扬了。事后也不必让外人知道宛琴都做了些什么,我们夫妻私底下处置了她便是。对外,就说她是得了急病而去,又或是要为儿女祈福什么的,反正,不会叫人嚼舌头的。”到时候,只怕这北平城里,有类似结局的内宅女子并不在少数,不会有人特地注意到宛琴头上。
宋氏闻言叹了口气:“看来你们是想借琴姨娘的口,给曹家传些错误的消息了,否则,如今已经探明了曹家耳目所在,又何必再让琴姨娘去跟他们接触?若真的不想让她犯下大错,连累儿女,直接让她连犯错的机会都没有就是了,用不着放纵她去钻空子。也罢,你有公务在身,自然有你的考量。不管琴姨娘做了什么事,是否会牵连儿女,我今日既然提出了婚事,自然能庇护住芬丫头这个外孙媳妇。
“只是有一点,芬丫头只要顺利嫁为人妇,受生母牵连便不重了。可涵之又如何?他总归还要考科举,在外行走,结交朋友的,即使能在竹山书院存身,也得能在士林中立足才行!你别总是事事想当然,以为不会影响孩子,就真的不会影响了。世间人心,岂是你一句话就能说定的?”
谢璞有些讪讪地赔着笑,犹豫了一下,道:“儿子会再回去好好思考此事,届时定会给母亲一个满意的答案。”
宋氏叹道:“我也不是在逼你什么,只是不忍心看到芬丫头日渐憔悴罢了。因为她是个孝顺懂事又顾全大局的孩子,才会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样子。”
谢璞只有低头应声的份。
回到正屋,他才摒退了左右,把宋氏的话告诉了文氏,发愁道:“这可怎么办呢?燕王府那边早就发现了宛琴这个饵,早就想要拿她去钓曹家的暗子呢。虽说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了一个绮罗坊,可天知道还有没有别的耳目?倘若不能确保曹家在北方的耳目统统落入王府掌控,令曹家有机会在暗地里操纵官民在北平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别说燕王府了,便是我们这些朝廷官员,也会头疼得很!“
文氏想了想:“宛琴本来也不是特地到北平来给曹家做奸细的,只是存了私心,想要利用曹家权势,为自己谋利罢了。当年她会在老爷遇难时,选择站在谢家这一边,而不是帮着曹家陷害老爷,可见她为了芬姐儿与涵之这双亲骨肉,还是分得清是非黑白,舍得下荣华富贵的。眼下亦是同理,只要让她知道,忠于老爷,她的儿女才会有好前程,曹家绝不是什么可信的依靠,她应该是不会犯下大错的。”
谢璞摇头道:“没那么容易。她是公侯门第里的家生子,她所认为的儿女好前程是什么?至少也得让两个孩子联姻高门,涵之仕途顺畅。可芬姐儿叫母亲看中了,已是定给了淳哥儿;涵之体弱,如今只是童生,连个秀才功名都还未考得,我要怎么给他们安排令宛琴满意的前程?当年是生死危难之际,她分得清孰轻孰重,知道一旦我入罪身死,两个孩子便再无前程可言,方才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如今……她不知道曹家未来是绝路,顶多以为只是帮曹家传几句话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让两个孩子得到她所认定的好姻缘,便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她哪里知道自己其实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