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琴看着女儿,忍不住拍桌道:“姑娘在我面前何必装模作样?我就不信你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这不是官位品阶的事儿!就算那个黄举人前程似锦,他家根基也太单薄了些。做官的父亲早已死了好几年,生前的人脉只怕都用不上了,他又没有兄弟,一旦他本人有个好歹,大小姐这辈子就算是葬送了!这样的人家又能强到哪里去?我怕的是,若老爷认为这样的人也能称得上好女婿,将来他给你们姐妹几个再择夫婿时,只怕人选会比黄举人更不堪些!
“家族人口少、根基不深,这都在其次,万一是个看起来前途似锦却一穷二白的秀才、举人,那就算是嫁过去便做了官太太,又能管什么用?!我的好姑娘,你虽然没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可从小到底,也是锦衣玉食,除了咱们家被抄那一回,从没有吃过什么苦头。要是将来嫁给个穷举子,连座正经宅子都买不起,还要靠着你陪嫁过去的产业过活,那日子可怎么过呀?!倘若婆婆和气讲理,倒也罢了,不过是受几年苦,将来跟着夫婿外放便能享福;万一碰上个霸道的,连你的嫁妆也一并贪了去,象那些乡下穷苦人家的蠢婆子一般,把你当丫头似的使唤,还对你夫婿和外人说这是做儿媳妇该尽的孝心,你上哪里讲道理?!”
宛琴跟着谢璞在外任上那些年,也是见过点世面的。那时候的谢璞,为了能尽快出政绩,总是不肯听从曹家的安排,去那些富庶的地方任肥缺,反倒很喜欢跑到穷乡僻壤里,把一个穷县、穷州经营得百姓可勉强温饱的程度,觉得这样才最有成就感。宛琴跟着去了那些穷乡僻壤,便见识了不少荒唐故事,也从旁人嘴里听说过不少荒唐故事,如今通通拿出来吓唬女儿,也吓唬了自己。
她努力想要说服女儿,自己先前想谋求曹家助力,为一双儿女求一份好姻缘,绝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深谋远虑。兴许曹家不是什么可靠的对象,可她这一片慈母心,却不该被女儿忽视贬低。哪怕如今她被罚禁足,心里清楚定是女儿把罗娘子那封信呈给了夫主谢璞,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反而想要敲醒女儿的头,让其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当父亲的谢璞是个脑子有坑、只看女婿前程却不考虑女儿婚后生活的粗心男子;做嫡母的文氏是个表面上温柔和善,却会在暗地里阴人,还能叫被阴的对象感恩戴德的狐狸精!家里其他的儿女不是蠢人就是各有盘算,除了她这个亲生母亲,还有谁会真心为了谢映芬与谢涵之姐弟俩的终生幸福着想?!
谢映芬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再听下去,天知道姨娘宛琴会说出什么荒唐的话来?这里是正院的耳房,外头天井边上的游廊里就时不时有人经过,万一这些话传到嫡母文氏耳中,她岂不是要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
大姐的婚事她早听谢梅珺与杨沅那边提过,虽是谢璞提的议,但也是大姐谢映慧亲自与黄岩见过面、说过话后方才定下的。嫡母文氏负责与黄太太议亲,就是走个过场,从来都不是主导者,如今在姨娘嘴里,却成了个阴谋家了。可谢映芬又能如何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呢?宛琴心里根本不认可黄岩是配得上谢映慧的男人,又怎会觉得谢映慧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婚姻?她根本就还站在旧主曹淑卿那边,认为谢映慧应该嫁回曹家去,不是三房也该是别房的子弟,至少也该是京城哪家王公贵族的嫡子吧?
谢映芬深吸了几口气,淡淡地道:“姨娘想得太多了,这桩婚事是父亲做的主,太太不过是听令行事。况且,千金难买大姐乐意。大姐自己在京城时就已经看中了黄举人,否则又怎会特地提前搬到庄子上陪二房的人一块儿住?”
“什么?!”宛琴吃了一惊,回想起京城时的经历,立刻又想歪了,“那个黄举人竟如此狡诈!他这是存心要勾引大小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够了!”谢映芬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你以为大姐如今很好说亲么?!拜姨娘那位不要脸的旧主人所赐,如今大姐在京城几乎身陷流言蜚语,但凡在外头遇上个旧识,就要被人冷嘲热讽个半日。你还想让她嫁回京城的高门大户里去呢?!也不想想,那位曹氏太太天天闹个没完,让所有人都看她的笑话,大姐被她连累得不敢见人,还怎么嫁回京城去?!
“姨娘再把好人往坏里想,都没有意义。你觉得自己一片苦心,我却觉得……你闹腾了这么久,除了让父亲和太太不再听取你在四弟与我婚事上的意见,什么都没得到。你还折腾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