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鹊白掀开被子, 坐起身, 一瞬间恨不得再躺回去, 永远不起来。听鸳将绞过热水的帕子递给他, 等沈鹊白擦了脸之后又递过牙刷子, 说:“大概一炷香前,朝中几位大人前来府中拜访, 主子这会儿正在前厅与他们谈事。”
沈鹊白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漱了口, 正要下地, 被听鸳阻止, “主子说公子身上有伤, 乱动容易碰着伤口, 我让人把早膳端进来吧?”
真是体贴啊。沈鹊白龇牙,若无其事地说:“也好。”
“公子稍候。”听鸳端着盥洗用具出去,不一会儿端了张小桌放在床边,叫人将早膳端上来,布置好,粥、菜、雪团子,都是清淡的食物。他将粥碗放到沈鹊白面前,“这是主子特意吩咐厨房熬的药膳,公子放心,味道比较淡,不会苦。”
沈鹊白不喜欢喝药膳,不苦的还好。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浅尝后还算满意,低头吃起来。
“对了公子,这是主子今早特意让我去装裱好的画。”听鸳去了又回,将细绳解开,摊开画卷,展示给沈鹊白给。
不好的预感逼近,十分强烈,沈鹊白抬头一看,那画正是昨夜祝鹤行在书房写的半篇佛经,只不过后面跟着一团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秘墨色线条,山是抖震的山,树是要倒塌的树,花是颤巍巍的花,上空飞过的白鹊更是连翅膀都折了。
这都是昨夜沈鹊白趴在书桌上,随着猛烈撞击强行下笔画出的成果,仔细看还能看见汗水和眼泪滴落在画纸、晾干后的痕迹。
听鸳听祝鹤行说过,沈鹊白擅丹青,一手的好画,可是眼前这幅画…………他着实看不懂,诚心请教道:“公子,这线条颤抖,墨团模糊不匀,莫非是近来流行的新画风?”
“不错。”沈鹊白耳朵发烫,面上却一派高手风范,“这叫‘发疯’,是让下笔者可以随心所欲地抒发内心的不满、痛恨和一切消极情绪,评价这类画作,看的不是功底,而是其中的情绪和感情色彩。”
“难怪。”听鸳大彻大悟,“难怪我看到这画的第一眼,就觉得一股极为强烈的怨恨之意跃于纸上,扑面而来。”
沈鹊白微微一笑,看着听鸳奉他主子之命,将这幅神秘画作大剌剌地挂在窗边的书桌后。沈鹊白捏紧勺子,将剩下的粥想象成祝鹤行,狠狠地吞咽下肚。
用过早膳后,沈鹊白靠在床头休息,听鸳给他找了本新书,是近来民间流行的话本,写得是家长里短。主人公第一话和父亲吵架,第二话和母亲冷战,第三话把兄长打了,第四话被姐姐揍了……如此轮回十几话,主人公终于娶妻,去祸害妻子了。
“……什么玩意儿。”沈鹊白觉得写这话本字的人真不是东西,他能把它看完,也他娘不是个东西。
祝鹤行绕过屏风,一眼就看见沈鹊白正和手里的书干瞪眼,他走过去,捏着沈鹊白的脸说:“怎么了,什么破书把我们阿九气得头发都炸了?”
“你才炸了。”沈鹊白将书合上,往他脸上扔,“别来烦我。”
祝鹤行接住书,让脸免于灾难,说:“哟,下床就不认人了?”
沈鹊白说:“我还没下床呢,再说了,不认人怎么了?我就不认。”
“行。”祝鹤行转身,“那我出去问问。”
沈鹊白警觉,“问什么?”
“问问院里的花花草草,昨夜有没有听见你的声音。”祝鹤行清了清嗓子,学着沈鹊白的声音和腔调,又哭又喊,“阿行……阿行……啊……阿行!”
“祝鹤行你脑子有粪啊!”沈鹊白气得掀开被子蹦起来,张牙舞抓地扑到祝鹤行身上,掐着他的嘴,红着脸说,“我哪有这样!”
祝鹤行无所谓,口齿不清地说,“有无有,睨记几心睨有数。”
沈鹊白虽然昨夜最后昏睡了过去,但他没失忆,还真有数。无力反驳,无从狡辩,他恼羞成怒,张嘴就往祝鹤行脸上咬。
小狗子撒泼还真不容小觑,祝鹤行被闹得一脸的牙印,他又笑又气,威胁道:“再咬我要弄你了啊。”
沈鹊白浑身一僵,瞬间偃旗息鼓,将下巴枕在他肩上,眼皮垂着,蔫儿了。这模样怪惹人疼的,祝鹤行掂了掂他,“要哭鼻子了?”
“想得美!”沈鹊白冷哼。
“不美,毕竟你昨儿夜里哭得我胸口都湿了。”祝鹤行有些懊恼,“失策了,下次该给你画下来,好让你自个儿也欣赏欣赏。”
沈鹊白骂他有病,祝鹤行照单全收,背着他去外面晒太阳。王府种的海棠四季都开花,而且开得好,祝鹤行路过一丛时故意将沈鹊白的脑袋往花里送,被打了脑袋才收手,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