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裴遗半晌没说话,许久缓慢抬起眼,乌黑冰冷的眼珠跟郭启明对视──那一瞬间郭启明仿佛看到了一年之前的“南风”,孤独冷漠、不易近人,浑身都是“滚离我远点”的短刺,周围竖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围墙,拒绝接受一切外界传来的信号。
郭启明被那阴沉孤冷的眼神一刺,心脏说不出来地疼了一下,又忍不住想:林匪石这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有事没事招什么江裴遗?不管人家乐不乐意,没皮没脸非要往人家心里挤,挤的人家都习惯了,都开门让他进来了……现在又说不要就不要了,走的那么干净利索,一点念想都不留下……江裴遗这时候心里得多难过啊。
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不速之客”,然后以他为媒,顺势接受了整个大千世界,可现在不负责任的“媒介”说走就走,于是江裴遗又把自己封闭起来,蜷成一个刺猬,不愿意再往外伸出触角了。
郭启明心里把林匪石骂成了猹,恨不能拿着三角插把他捅成蜂窝煤,然后撵了一下手指头,没话找话似的说:“……那什么,我给你看看林匪石当时的档案吧。”
江裴遗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一下头。
郭启明起身,用指纹和虹膜打开办公室里的保险柜,里面只有两个档案的备份,各自记录了两位功臣的生平──
南风、鱼藏。
关于南风的档案记录其实很少,只有指腹厚的那么一小摞,他向来行事谨慎,不经常与线人联系,也总是惜字如金,留下来可以付诸纸面的东西没有多少,不像鱼藏总是bb机似的喋喋不休,胆大包天地聒噪,有事没事就在敌人大本营里跟郭启明通个电话。
鱼藏的档案资料厚度跟他话痨程度成正比,雪白a4纸足足厚重的一打,比江裴遗的手掌还厚,完全可以说是一本华丽的历史,那些所有惊心动魄的潜伏故事,都在这本档案里了。
郭启明拿档案的功夫,江裴遗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刘大天发来的微信消息,具体是什么江裴遗没看,因为他的微信置顶是“纯情男大学生”。
林匪石把他拉黑了吗?江裴遗看着那名字,不由自主地想。
他的手指头在键盘上轻轻点了一下,但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思量了许久,还是没有给他发过去什么消息。
郭启明把林匪石档案放在江裴遗面前,手心在上面拍了拍,道:“看看吧,总是被拿来跟你做比较的同行。”
江裴遗垂眼翻开第一页,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林匪石的个人信息:──
姓名:林匪石
性别:男
年龄:十七周岁
民族:汉
户籍:元凌省周花市第七街道归南区
身份信息旁边贴着一张彩色的一寸照片,是林匪石少年时期的证件照,都说证件照是“照妖镜”,这确实是一张水妖似的脸,带着一点少年气,眉眼精致地好像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好看的不像人,完全可以把什么“惊艳时光的少年”秒成渣渣。
可是……
江裴遗若有所思地往后翻了一页,用力有些重,锋利的边缘无心把他的手指拉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洇到雪白的纸上,像血红的梅。
越往后看,江裴遗心里的违和感就越明显,几乎要跳出平静的水面来。
这些照片上的年轻人跟二十七岁的林匪石都如出一辙地像,乍一看就是一个人的“成长史”、小美人变成大美人的过程,可是经过江裴遗眼睛的扫视,那些不同点被无限放大了──
林匪石24岁时留下的照片,跟现在的林匪石并不一样,眉眼弧度、五官轮廓、线条走势等等细节都有细枝末节的偏差,那不是两三年岁月能造成的改变,而是外界力量在他脸上动过了刀,江裴遗心里的狐疑油然而生,抬起眼问:“林匪石他以前整过容?”
郭启明解释道:“没有刻意整过,他那张脸还用整?但是你知道三年前那场火,当年鱼藏在火场死里逃生,整张脸都毁了,没办法不做整容手术,五官肯定变了。”
江裴遗将信将疑地听了他的话,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两张非常相似又略有微妙不同的脸,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那猜想实在太过惊悚骇人,以至于他短时间内根本没能组织出合适的语言来表达形容,他握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心跳急剧加速,开口的时候苍白的唇角不住轻颤,声音几近走调:“郭厅,当时你们是怎么确定这个人就是‘鱼藏’的?”
郭启明没听明白江裴遗的意思,“嗯?”了一声。
“当时林匪石的面部大面积烧伤,应该是面目全非的,根本看不出他的模样。”江裴遗喉结艰难滑动一下,问:“──你们验证过推进手术室的林匪石和推出手术室的林匪石是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