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欺世盗命 群青微尘 2560 字 2023-05-08

第二十七章 血雨应无涯

易情抓着秋兰的手,一路狂奔。

他的心跳得很快,仿佛要撞破胸膛。穿过西大街,街衢中的摊铺尽皆被疯狂孳生的瘤肉挤破。鬼王犹如一颗熔化的铁球,长长的肉臂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巨肉宛如决堤怒洪。细蠛们奔涌而上,乌云一般铺天盖地。

鬼王的巨目没在盯着他俩,肉臂却似发觉了他们在何处,狂追而来。女孩儿掩口啜泣,几近魂飞魄散。易情的右手发凉,紧攥着她不放,左手却沾染着鲜血的温热。他把祝阴的红衣抓在手里,黏腻的血肉在手上流淌,触感颇为令人不快。

师弟…怎么就死了呢?易情一面跑,一面失魂落魄地望着左手里那染血的红衣。在他心里,这师弟虽不算所向无敌,却也神通广大。祝阴总是微笑着作弄自己,肚里盛着满了坏水。

而这样的祝阴却被鬼王轻而易举地捏成了尘泥,再无人形。

易情忽又想起那最后的一刻,祝阴将自己从鬼王掌下踢开,神色中带着一抹凄绝,仿佛是要向自己诀别。

“道士哥哥…”秋兰在他身后不安地叫道,“你…你怎么流泪了呀。”

易情牵着她奔跑,拿袍袖难以置信地抹了抹眼,果真拭下一片水痕。真是奇事,他是在为祝阴流泪么?明明他看不顺眼这小子,祝阴也嫌恶极了他。

秋兰惴惴不安地发问,“是不是…咱俩逃不出去了,你才在哭?你把我撇下也行的……反正余伯和霍大哥都死了,我…我这世上也没有亲人了……”

她说到这处,鼻头抽动,眼眶又开始泛红。易情一面回头观望鬼王的动向,一面喊道:“没事儿,我生了对迎风流泪眼,风一吹眼泪便会哗哗地流!”

身后虫声大作,易情还想安慰她,硕大无朋的肉肢却忽又从背后喷薄而出,他们脚下的立足之处被鬼王一臂扫得支离破碎,青砖碎屑迸溅。

危急之间,易情一把扯住街边的篷布,指尖一划,流溢的水墨将篷布画作风帆。他们二人乘着鬼王挥掌掀起的烈风撑起帆布,飞荡在空里。

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下,城中几乎只余一片断壁残垣。易情抓着秋兰在空中闪躲,弓荼身上伸出密密匝匝的尖刺,仿佛如林羽箭,射向二人。天地之间,妖冶红光好似鲜血,淌遍大梁。

一根肉刺划破长空而来,易情惶急地躲闪,却不慎被其戳破了帆布。两人在滂沱暴雨中急促坠落,秋兰紧紧地搂住易情脖颈,恐惧地尖叫。

两人在空里打着旋,坠到了一片阴沉松林之中。

树梢挂住了他俩的后襟,却又很快断裂。易情搂着秋兰从树上坠下,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遭,直到撞到了一双铁屐上。

四周一片惊哗,易情猛然抬首,只见眼前伫立着个玄衣人影,下裳处似有飘祥云拂掠。那人腰里系着柄鲨皮鞘短剑,一枚雕成钟馗样的枣木牌,周身灵光莹莹。再往上看,是一张俊逸却冷峭的脸。

“甚么人!”

一旁有人惊叫道。易情往四下里扫了一眼,只见他与秋兰似是跌进一处寺庙里。碧瓦红墙,香鼎大殿,半开的殿门里隐现赤脸关公雄踞的泥像,此处显是城中的关帝庙。

而就在庙里前庭之中,一群戴着铜鬼面的黑衣人围着他森然而立。他与秋兰方才不慎跌入了人群里,又滚到了一位玄衣人跟前。易情所不知的是,他与那叫秋兰的女孩儿跌进了关帝庙中,正恰撞到了左氏门徒与灵鬼官会面。

易情一见此人,当即明了这人该是个神官。神明与人的气息有云泥之别,他霎时悚然危惧,慌忙从那铁屐旁退开。

黑衣人们似是对从天而降的他俩愕然非常。有人慌忙对那神官禀道:“灵鬼官大人,这两人绝非左氏中人!咱…咱们也不知他们是从何处来的,他俩突然之间从空中出现,掉到了这处!”

竟是灵鬼官!易情心头陡然一沉,颈间铁链仿佛也烙烫了几分。他从天廷上被抛下之前,是灵鬼官将缚魔链铸成,将滚热的链子拴在他脖颈之上。这一道沉枷锁住了他的宝术与神力,让他从此跌入尘埃,只余一身卑贱妖体。

此时一见灵鬼官,他只觉战栗,浑身寒毛倒竖。

灵鬼官缓缓垂头,望着他的两眼犹如寒星。易情与他目光相交了一瞬,便好似被灼烫到了一般,慌忙将眼移开。

纷纷雨落间,雨珠顺着狮鼻鬼面的方相雕饰滑下,易情的余光瞥见了望着灵鬼官腰间的枣木牌这玩意儿和祝阴腰里挂着的枣木牌似是一模一样。

那木牌在寒风里微旋,露出另一面上匀圆的篆文,写的是“灵鬼官,白石”。易情如遭雷轰,旋即在心中暗恼,他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天廷里的神官都随身携着职牒,其上书着各神官的职务、名姓。职牒常用辟邪之材造成,除却能驱邪的雷击枣木外,还有猪惊骨、桃符板、血藤之类的物事。

祝阴有这样一块牌子,还有与这名叫白石的灵鬼官如出一辙的降妖剑。初次见面时,那红衣小子便对自己抱着极大的敌意,他还从微言道人那处听闻,祝阴恨极了妖鬼,巴不得要将世上邪厄亲手尽数祓除。

头脑似陡然遭了霹雳一震,嗡嗡地作响。一个奇异的念头自易情心底油然而生:

莫非,祝阴正是

急雨如箭,奇松间尽是瓢泼雨声。灵鬼官抬头,雨水滑过他峭冷的面目。他开口,声音清冽,穿透了晦暗的雨幕:

“在下再重申一回来意。在下是天廷灵鬼官白石,此次降世,为的是弄清两件事。一是大力鬼王弓荼究竟是为何人所召,又是为何而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