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欺世盗命 群青微尘 2385 字 2023-05-08

他分明对眼前这妖鬼怀抱杀心,恨意犹如利刃,在心窝子里横冲直撞。可颤抖而僵直如石的手却告诉了他这个事实:他杀不得文易情。

牵了红线的两人,便是结了情缘,恩深爱重。他俩之间红线密乱如麻,恐怕是得天长地久、至死不渝,哪儿还能下得了杀手?哪怕是真杀了,祝阴怀疑,在这天书红线的影响下,恐怕他会心头苦闷之极,甚至自戕而死。

“我怕你杀我,所以便在这上头画了些玩意儿。”

冷汗淌过易情的脸颊,剧烈犹如海潮般扑头将他淹没。易情煞白着脸,笑意却险诈而奸滑。他说:

“你看这上头的红线够多么,还要不要我再添几条,师弟?”

第六十六章 红线两人牵

话说回数日前。

易情坐在太平宫的槛木上,翘着二郎腿。骤雨洗净了山头,栀子花染香了殿阁。碧云斜斜掠过头顶,而他对着眼前的天书,沉默不语。

摊开的纸面上用朱笔写着两个大字“祝阴”,其下却赫然显出辰砂化作的巨大红印,像一道淋漓的血迹,红印间书着:灵鬼官,封。易情翻开了天书,寻到了祝阴所在的那一页,可天廷灵鬼官已然挣脱命理,他看不到祝阴的身世与吉凶。

“喂,破书。”易情对着空无一人的山路道,“我怎么看不到我师弟的命理?你有甚么法子让我看看么?”

纸屑如飞花般在他身旁旋舞,人影朦胧地浮现。天书幸灾乐祸地发笑,回音在空荡的殿里层层回荡:

“不能!除非你将你那师弟腰间的降妖剑取来,说不准能破了其上的封梏……”

易情叹气:“算了罢,我哪儿取得来他那剑?他是灵鬼官,在他面前,我便似一只楚楚可怜的鸡崽子,任他宰割。”

他略一思忖,索性另翻一页。指尖一旋,宝术发动,墨迹忽现于指下。他另起一页,在天书上写下了祝阴的名字。一刹间,缘线犹如蛛网般密结,在纸页上游动,最后皆汇作一处,像潺潺流淌的溪河。易情循着那缘线看过去,一时间震愕无言。

与祝阴相连的那个名字,叫作“文易情”。

可他俩之间结的并非寻常缘分,而是深入骨髓的恶缘。普通的缘线浅淡,像初春里飞扬的烟柳细枝。他俩的缘线却漆黑深重,如横亘纸面的沟堑,似刻满了无数恨意怨仇。

易情愕然地望着那纸页,喃喃道:“不想他…这么恨我。”

天书掩口笑道:“那是自然,毕竟他曾同少司命有约,说若是入了凡间,除尽天下妖魔、亦或是夺你性命,便能再回天廷……”说到这儿,它突而噎了声,像是突然发觉自己说漏了嘴。

“然后呢?怎地不说了?”易情斜睨着它。

纸屑堆成的人影反应过来,大为光火,跺着脚,道:“好哇,你想套我的话,是么?我不会再与你说话了,一个字也不会!”

易情低头,望向那几被墨线占满的纸页。他如今总算是得知祝阴为何对他怀抱浓重杀心了,悲哀像一阵浓雾,罩在心头。为了见一个奉侍的、虚无缥缈的神明,祝阴便愿意付出沾染杀业的代价,一次又一次地杀死他、甚而是无为观中的众人么?

他抬起手,指尖在天书上停留。触碰墨线的一刻,汹涌的恨意像水纹一般在心底漫开。

那一瞬,他突而明白了,祝阴深切地恨着自己,若文易情还活着,祝阴便不能再逢满心挂记着的那位神君。他是绊脚石,是阻碍。

天书没好气地道:“你要做甚?”

易情对它笑道,“你方才不是说,一个字也不会与我说了么?”

“呸!”天书朝他吐唾,只吐出一片飘飞的纸屑。

“我要画红线。”易情忽而道,“用红线将我和他结起来。”

这话仿佛一颗石子投入静池中,激起千般波浪。若是有眼与口,天书如今当是瞠目结舌。它道:“结…结红线?”

和自己的师弟结情缘?天书悚然,哪怕是疯子,都不会有这般离奇的念头。

易情嬉皮笑脸道,“是呀,我怕他杀我,不若先下手为强,要他将我爱个死去活来。”

“而且,”易情自言自语,“一条红线不成,要十条,一百条,一千条。要让他不能杀我,不敢杀我。”

一人一书之间静默了一瞬,风儿度过林梢,满世界仿佛都是簌簌的叶落声。

“文易情,在天书之上索求任何事儿都需付出代价!”天书厉声道,“你要结红线,便得断一段缘,你要结这么多红线,又哪儿有那么多缘给你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