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秀暗骂一声,想要使用恒河沙已经来不及。却见祁渊的手错开了叶盏的身体,居然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抱住他猛地朝旁边一闪。
下一刻,他们本来站着的地方,被突如其来的闪光劈得粉碎。
叶盏紧紧抱着祁渊的爪子,心跳如擂鼓,最后一秒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信任地抱住了祁渊。两个人在一瞬间都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否则他大概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祁渊……”他忍不住喊他的名字,期待得到回应。
祁渊将叶盏放在地上,红瞳淡漠地扫过了他的脸,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对自己本能的保护欲有些不解。他的脑中充斥着庞杂的信息,那是龙族在亘古的时间里留下的共生记忆,将他作为人类短短二十年的记忆挤到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他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想起眼前的人类是谁,但是在那之前,一种本能的亲近和喜爱已经让他做出了动作。
他轻轻地揉了下他的脑袋。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很顺手,就像他休息时总是把尾巴摆向左边。
这个弱小的人类,居然因为这样简单的动作而激动得颤抖,虔诚地低头亲吻他的手背,并且试图亲吻他的嘴唇。从他的口中,吐出许多话语,都是很容易理解的语句,然而祁渊的心思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就立刻转向了更大的威胁。
他转身面对那个女人,虽然是个和自己一样的怪物,却很好地保持着人形。五官和身材对祁渊来说已经不具备任何意义,他从另一个维度审视自己的对手。她的恐怖已经在刚才的一击中尽数体现,她俘虏了光作为武器,向他投下星爆般的一击。那些光以离子为单位割裂开他的骨血,几乎将他碾成灰烬。
硬接这样一击是不明智的,自己也并不是不能逃开。但是祁渊清晰地记得,那时的自己怀着怎样的念头,以身体为屏障,挡在了那个弱小人类的身前。为了活下去,他放开了一切束缚,身体的融毁伴随着灵魂的解放,濒死的痛苦也比不上涅槃的痛快淋漓。
好像是第一次,他触摸到了真正的自由。
至于那样的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心情,那样九死无悔的信念,已经不会再有了。
他将全心全意地面对对手。她是世间最锋利的剑,也是最好的磨刀石,祁渊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欢欣鼓舞地期待自己的蜕变。
黑发的女人同样审视着他,微笑道:“真是美丽非凡的生物,我曾经砍断过凤凰的翅膀,挖出了他的心脏,但我还没有杀过一条龙。”
她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衣服,留着短短的黑发,五官凌厉而富有攻击性。她的身后,悬浮着一个纯黑的空洞,那是无数光组成的武器库。
真奇怪,叶盏心中惊奇,不知道这段时间林荒经历了什么,看起来竟然比以前清醒得多,连堕化的外表都恢复成了人形。但这样的林荒,反而隐藏着一股莫名的危险。
林荒缓缓走近,用一种聊天般的口吻对祁渊说:“你在期待与我战斗,但我们之间没有战斗的必要,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为何而战。”
祁渊死死地盯着林荒的一举一动,她看起来是那样轻松自如,却找不到丝毫破绽。
为何而战?这个问题让他的心颤了一下。也许之前是有理由的,但现在他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像是北风吹过积雪的原野,有一千一万道风声,但他只能感到冷寂和空洞。
“我今天来,只是为了杀他。”林荒抬手,指向叶盏,“就算想和我动手,也不妨等我杀死他之后——你不期待与更强的我对决吗?”
“为什么?!”叶盏终于忍不住质问道。
知道没有情分是一回事,但林荒这样随意地说出来,还是让伤心。在很小的时候,林荒也照料过他长大,维护他周全,教他狩猎的技巧。尽管从未有过什么奢望,但叶盏一直很天真地觉得,自己在林荒心里也许也占有特殊的位置——就凭他是叶逐用命换来的,她们唯一的骨肉。
“为什么呢……”林荒仿佛在思考,用手指轻轻地敲着自己的额头,“你和那个梦魇曾试图愚弄我,但我的确是自愿睡去的……如果一直沉眠不醒,倒也不错。但我毕竟醒来了。我没责怪你,孩子,到现在也没有。”
“那为什么要杀了我?”叶盏红着眼睛问。
“我醒后,去了一趟三山之境。很久之前,叶逐还在的时候,我在那里触摸到了神的境界。”林荒淡淡地陈述道,“这个世间我已无任何留恋,哦,倒不如说,活着已经变成了一件恶心的事。我重回三山之境,是想成神,但这次连战斗都变得乏味透顶——抱歉,祁渊,我本来想速战速决的,我并没有和你作战的兴趣——我意识到,光凭战斗我已经无法抵达神境了。”
叶盏蓦地想起凌景曾说过的,成神的两个条件:一是在厮杀中燃烧血脉,二是摒除人世间的一切杂念。
他知道林荒来杀自己的缘由了。
“我在三山之境闭目冥想多日,一件件地放下尘世纷扰,心如明镜般澄澈——但唯有一事让明镜蒙上尘埃。”林荒不似人类的眼睛看向了他,“叶逐已死,你是我在人间最后的挂碍……哈,这样说来,我对你的爱或许很深。”
不愧是掌管杀戮的古神,连她的“爱”都直接指向死亡。叶盏连自嘲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知道双方根本无法交流,他没有用任何人间的道理说服林荒的可能,因为那些都已经被林荒“放下”了。
“我才不要你的爱。那些强加在我身上的东西,我一个也不要。”叶盏审视着自己的母亲。从近处看,她那副正常的人皮之下,处处透露出诡异。她用一只没有光彩的黑眼珠子盯着自己,另一只盯着祁渊,张开嘴说话时,里面是一片漆黑的空洞。
怪物。
叶盏感到一阵恶寒,本能地想往祁渊身后躲。然而他很快绝望地发现,祁渊正是在朝着林荒的方向改变。他一生中最挚爱的人,正在向他最痛恨畏惧的人靠近,进化成非常陌生的东西。而他现在一无所有,除了依靠这个也许已经忘记自己是谁的男人,他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林荒信步走近,光簇拥在她身旁,折射出美丽炫目的光影。那是千万柄武器在她身后幻化。叶盏有些头晕目眩,他对林荒的恐惧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哪怕只是靠近,他都感到心脏快要停跳。
“不会痛的,孩子,”林荒微微笑了,“被生下你的人杀死,你的生命将是个圆满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