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有神明,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俯瞰人间,会发现这个塞满人的大会堂也不过是一粒渺小的火星,溅在广袤荒凉的大地上,一城之人所有的悲欢和喜怒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幻影,在时间长河中掀起微不足道的一浪。祁渊漫不经心地想,似乎只有玄城在下雨吧?叶盏那么会跑,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跑到了很远的地方,那里的夜空干净明快,天上的星星像宝石一样。
“你会站到我身边的。”玄意的声音慢慢淡去,“你还在挣扎,只是因为你心中的绝望还不够强烈。很快你就会发现,你抓住的希望什么都不是,像我们这样的怪物,只有下坠,不停地下坠,落进那最深最深的地方。没有得救的可能,所以那些践踏你的人一个都不能饶恕,全都要拉下来陪葬……”
那声音渐渐消失了。祁渊重又听到祁追远拔高的音量:“祁渊,你认罪吗?”
无数双眼睛看向祁渊,催促着他做出回应,他没有沉默的权力,他今天必须认罪伏法!
似乎是因为失血过量,这个面色苍白的囚犯是全场最不在状态的人,他的神色淡漠,仿佛事不关己。身体被死死地困在狭小的被告席上,却放灵魂去别处游荡。
“看来我们的三少爷嘴很硬啊,”祁追远毫不在意他沉默的反抗,反而笑着拍了拍手,“好吧,接下来,有请我们最重要的证人上台。诸位,他是祁渊的未婚妻,全程参与了密谋,只要他作证,那么罪犯将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祁渊蓦地抬起了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证人席,自己魂牵梦绕的的身影走上台,恍若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如果不是在此时此地,他一定会欣喜若狂,然而正是因为他出现在此时此地,却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oga的出现让全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他不那么纤细,但足够漂亮,明明该是一只金丝雀,却好像很有自己的主见似的。即使万众瞩目之下也没有慌乱,反而悠闲地和祁渊打了个招呼:“亲爱的,好久不见,有想我吗?”
祁渊死死地盯着他,叶盏的状态并不好,他的呼吸偏快,眼角湿红,即使掩饰得很好,那些虚弱的征兆骗不过他的眼睛。如果那么这场审判的目的是惹怒他,那么他们终于成功了,叶盏是他心中绝对不可染指的禁忌——连他自己都不行。
孔昭陪伴在叶盏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叶盏听完后,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就是这个时刻,祁渊忽然意识到,叶盏或许并不是被迫的。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
玄意的话犹在耳边:“你还在挣扎,只是因为你心中的绝望还不够强烈。很快你就会发现,你抓住的希望什么都不是……”
在叶盏开口前,祁渊便率先开口道:
“我有罪。”
全场哗然,这是祁渊第二次认罪,而这一次证人甚至都没有开口作证!难道他终于心虚认罪伏法,还是要说出更加叛逆的言论?
祁渊环视在场的所有人:“我最大的罪行,是作为一个怪物出生。”
“其次,我的罪行是活着,却没有如你们希望的那样活着。”
“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从未愧对过自己的心。在审判我之前,你们可以先问问自己,是否能经得起所有人的审视,敢不敢光明磊落地宣判自己无罪?!”
“但是我承认我有罪,唯独对一人我犯下了难以饶恕的罪行,”祁渊的目光停留在叶盏身上,“只有你一个人有资格为我定罪。”
叶盏怔住了。祁渊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他,仿佛澄明的夜空,绚烂的焰火曾在那里绽开与消逝,最后归于深沉宁静。他的忏悔、他的欲望、他炽烈的爱和绝望的爱,都明明白白地写在那里。祁渊将一种非常神圣的权力交在他的手中,这样一把锋利的剑,主动交出了剑柄,等待被剑鞘封存。
他被赋予至高无上的权力,去审判一个忏悔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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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带我去哪里?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祁守心被推着走在大街上,连个可以求救的人都找不到。所有人都守在电视机前,紧张地关注着庭审直播。
报丧鸟带着他走入一幢灯火通明的建筑,是龙野电视台。门口的保安还没来得及阻拦就倒了下来,身后的男人像是一阵阴冷的风,所到之处,所有的草芥都只能伏倒。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祁守心颤声问,雨水将他淋得湿透。
“听过花剌子模信使的故事吗?”楚聿问。
“什、什么?”
“传闻古代有一个国家叫花剌子模国,他们有一个奇怪的风俗:凡是带来好消息的信使就能得到君王的提拔,而带来坏消息的使者会被送去喂老虎。于是出征在外的将帅,总是派手下有功的人去送好消息,派有罪的人去送坏消息。”楚聿道,“人们总会仇恨带来坏消息的人,仿佛只要消灭他们坏事就不会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