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盏把锅往床头柜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乐铭吓得更厉害,身体躬成了虾米,脊骨一节节地凸出来,像是嶙峋的山峰。从宽松的领口望进去,他的背上布满了伤痕,有深可见骨的砍伤,有烟头的烫伤,还有纵横交错的鞭痕。
“对、对不起……”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乐铭快崩溃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对他好一些的主人,可是他又搞砸了,他断断续续地哽咽道,“不要把我、送回去,求你……”
主人的身影靠近了,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手指擦过他的泪水。
“怕什么,我长得有那么凶吗?放心,我不会送你回去的。”叶盏捏了捏他没多少肉的脸颊,手指被泪水给浸湿了,“哭吧,能哭是一件好事。”
乐铭靠在他的肩头,一开始只是小声地啜泣着,很快哭声越来越抑制不住,变成了崩溃的大哭。
叶盏大致能猜到他经历过什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之前,他其实长得很好看,然而这份“好看”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不幸。作为一个怎么也死不了的食尸鬼感染者,他的卖点恐怕就是“无论被怎样过分地对待都没关系”,可想而知买他的都是什么样的虐待狂。等到价值被榨干后,他就被一次次地退回奴隶市场,最后被丢进alpha的笼子里,沦为一个泄欲工具。
“哭完了吗?哭完了就继续吃饭。”叶盏把被呕吐物弄脏的床单收拾起来,敲了敲锅子,“我知道你的肠胃不适应荤腥,但我没那个功夫娇养你,想要快点痊愈的话就全吃下去。”
乐铭愣了一下,手脚并用爬到锅子边上,呼噜噜地吃了起来。
求生欲不错……叶盏满意地点点头,把床单丢给深蓝,让他去洗。
这是一间普通的小公寓,被他征用为临时据点。在自由之都,一间屋子一旦空置一年,它的主人基本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这个城市没有长久的居民,只有永远的过客,前一任屋主走之前,甚至都没有锁门,当然,屋子里也没有留下任何值钱的东西。
之所以没有把乐铭留在诊所,一是那里人流量大,鱼龙混杂,不利于隐藏行踪,二来乐铭的病也不需要专门治疗,他只需要养好身子,食尸鬼的血脉自然会修复他的身体。
因为他的情况比想象中更严重,叶盏的行程被严重耽搁了,他不得不透支三辈子的耐心,担当起照顾病患的重任。唯一的好消息是,乐铭恢复得很快,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能给我、这个吗?”
这一天,叶盏正靠在床上看报纸,忽然身边传来了低如蚊呐的声音,他一转头,看到乐铭人缩在被窝里,用抱枕挡着身子,只露出一双满怀希冀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想要报纸?”
乐铭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别弄乱了。”叶盏把看过的一叠递给他,心里十分怀疑这个说话都说不清的人能不能看懂。
乐铭特别高兴地接过来,如获至宝地将报纸捧在手里,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蝇头小字一行行读过去,速度很慢,表情却很满足。
叶盏有些心酸,替他调亮了床头灯。他隐约记得凌景提到过,乐铭以前是个工程师,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聪明。但现在,他连读报纸都相当吃力了。
这些报纸都是他搜罗过来的,记录着青崖沃土过去十年的新闻,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翻看,也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内容。那片富饶而肥沃的土地,对外面的人来说就像是一个信息黑洞,你不知道它究竟是怎样运作的,但它巨大的质量对周遭的一切都产生着影响。
翻完报纸,叶盏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偏过头一看,却见乐铭趴在床上,正在做报纸上的数字游戏。叶盏仔细一看,这是9x9的数独表格,乐铭正埋头往格子里填数字,他似乎根本不需要思考的过程,拿到一份题扫两眼就开始往上写,而随着做题的深入,他的速度甚至还在变快。
“你在做什么?”叶盏匪夷所思地问。
“训练,”乐铭专心致志地填着数字,“思维训练。”
他全神贯注地思考着,双眼放光地盯着数字,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以往叶盏稍微靠近点他都要发抖,然而此刻他甚至没有留心旁人的存在。
叶盏看了一会儿,“有人和你说过你是天才吗?”
“从小。”乐铭越做越顺手,铅笔尖在报纸上重重划过,“吧嗒”一声断掉了。
乐铭打了个激灵,盯着那断掉的铅笔尖,仿佛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忽然意识到叶盏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又开始哆嗦,铅笔从手中滚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