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仅是死亡使他成为了独特的、不可战胜的一个,而是他本身就那样值得爱,他所留下的一切都还那样深深地影响着凌景。
“是啊,你笑起来和他很像,不,应该说一模一样,毕竟这是他引以为傲的发明。”凌景着迷地望着他,像评价美丽的艺术品一样评价他的脸。
这个混蛋!为什么他可以对自己这样残忍!乐铭咬牙切齿,又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带着酸涩挖苦道:“那他可真是个天才!他在发明微笑橘子的时候,会想到你这个恶心的家伙,会在他死后十多年,还对着他的替代品发情吗?”
“我想他会感到欣慰吧,他的发明将他的一部分生命延续了下来,不仅仅是你,还有许多机器仿真人,让那些失去挚爱的人得到了安慰,它们的机械脸背后,都有微笑橘子的标志。”凌景并没有被他的话刺伤,只是有些怅惘道,“如果我们当初成功逃去了玄城,事情可能会有所不同吧。”
“怎么,你以为去玄城就一定会好吗?只是看着外国的月亮圆罢了!”乐铭讥讽道。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不止一次。玄城绝对不是完美的,只能说是我们能力范围内最好的选择。”凌景道,“他一直和我说,他最想去的地方是西边,他总是会有一些天真的幻象,以为那里藏着桃花源。”
“西边?”
“嗯,在现有的版图上,旧土已经是存在人类活动痕迹的最西边,再往西就是大量危险异兽出没的荒野。但是乐铭告诉我,军工厂一直能接收到西边来的信号,好像那边仍然有人类活动。军政府派出过无人机和侦查小队,但是一旦深入荒野,就从此失联,所以大家一直都不知道那些信号意味着什么。
“人们分成了很多派别,有人猜那是一种没有记载的超智能异兽,会模拟发射信号吸引人类靠近;有的人猜那里的人已经死光了,但是能源没有耗尽,所以信号发射器一直在工作;还有一小部分人觉得,西边一定还存在着一个人类聚居处,乐铭就是那么相信的。”
“所以那信号说了些什么?”
“它始终在重复一个词汇,”凌景顿了一下,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凤凰’。传说凤凰降世,天下太平,那个神秘的信号一直在重复着‘凤凰’。”
他们到底还是没有抛开一切向西行,寻找那可能存在于传说中的乐土。自从有了那个孩子,他们都格外清醒地意识到,一切美好的梦想都好不过活着,活着就是一切。
逃亡的那天到了。为了不引起怀疑,乐铭照常出门上班,凌景打点好一切,在家中等待。他们将于夜半时分偷偷出门,躲进某辆运输车,在风教授的帮助下,偷渡出旧土的势力范围。等明天天亮的时候,他们就自由了。
好不容易捱到乐铭下班的时候,凌景已经焦虑到了极点,脑海中演绎出无数个可怕的可能性,又不断安慰自己冷静。他能看到自己身后巨大的梦魇,几乎填满了房屋,不安地躁动着。
等待没有让事情变好,最坏的可能发生了。
他们在彼此身上装了定位器,通过手机,凌景看到乐铭下班后并没有走惯常回家的路线,反而走了一条平时绝不会走的路。他给乐铭打电话,那边显示关机。
凌景焦急万分,立刻联系风教授,将乐铭不正常的行动路线共享给她。风教授让他冷静,呆在家里不要动,她会派可靠的手下去看看情况。
“你给我安静呆着。”女人在电话里这样说,“你对我的价值比他大得多,别出去找死。”
凌景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然后从抽屉的夹层里拿出了乐铭偷偷从军工厂带回来的枪,冲出了家门。
根据定位,他发现乐铭离开了地下城,前往地上,并在某个地方停下不再移动。
地上充满核辐射,一般人都不会愿意去那里。那些空荡荡的建筑恍若鬼城,只有核法师和被流放的劳改犯在那里生活和工作。
地下人上去一般都会穿上厚重的铅制防护服来抵御辐射,但是凌景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电梯拔升数百楼层的高度,将他送上地面。他不断地感到眩晕和失重,被阳光照到的那一刻,他只想呕吐。
他联系了地面的朋友,是一个叫洪流的男人,专门开了辆卡车来送他。那个叫赤银的孩子就坐在后座上,很期待凌景能他说说话,给他带点小礼物或者摸摸他的头发,但是什么也没有——凌景看起来快要崩溃了。
“到地方了,前面路塌了开不进去。”朋友停下车,有些迟疑地说,“这是秘密警察的处决地,他们在地下抓了人,经常带到这里来处死,尸体就丢进运河里……要我陪你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