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你……”叶盏像是认出了一个老朋友,沿着雷龙的胸口轻轻抚过软甲。
很久之前,还是他刚刚被祁渊抓回飞船上的时候,叶盏曾见过这件软甲。它名为“逆鳞”,是祁渊取下自己的鳞片作材料,托嫘祖织成的,送给父亲的礼物。
如今逆鳞安然地穿在了祁臻的身上,替他抵挡火焰刀枪。
“你辜负了他,不愧为父亲。”甚至连叶盏自己,都没有想到祁臻会完全丧失人性,把自己女儿的尸首做成了暗杀的刺客,“这世上有那么多爱你敬你相信你的人,你辜负了他们……你真的该死。”
“你想清楚,我是唯一能救小渊的人!”祁臻低吼道,“你杀了我,等于杀了他!”
叶盏不为所动,欺身向前,一脚踩住祁臻的脖子,阻隔住他的声音,固定住他不住挣扎的躯体。他再一次拾起龙枪,而鬼魂最后一次燃烧起光亮,裹住了枪头。白焰越来越黯淡,祁臻积聚着力量,等待着反咬一口的机会。
枪尖寒芒一闪,仿佛一颗不祥的彗星,拖着长长的火焰从天而坠。而祁臻等的就是这么一瞬,他浑身膨胀化为龙形,释放出剽悍的威压。猛烈的灵流轰然扩散,冲击波足以把常人的骨头震碎,但叶盏根本不怕死,或者说,死也要拖他一起下地狱!
“那就一起死吧!”祁臻怒喝一声,龙爪中紫色的电光闪烁,映照出他狰狞的面目。
那不过是一瞬之间,死神已经张开了怀抱,预备拥抱这两个满怀仇恨的对手。然而祁臻的爪子却没能挥下,同时他膨胀的身躯忽然一滞,他惊恐地发现,身上的逆鳞之甲不仅没有随之舒展,反而还在紧缩!他的肋骨瞬间全部断裂,脖子被卡死无法呼吸。他暴怒地一滚,还未来得及挣开,一点寒光落下,那灵活的黑色甲片霎时朝四周绽开,容许那锋利的枪尖刺入了他的心脏。
“嗤——”血淋淋的,恐怖的声响,同时刺入了二人的耳膜。
枪尖上仅存的一簇白焰,趁机钻入了心室中。鬼魂用最后的一点生命,引发了一场小型爆破,那“噗噗”的碎裂声,仿佛是他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声大笑。
叶盏用蛮力一挑,便从那胸骨中挑出了一颗炸烂的心脏,它依然在顽强地跳动,血液向四方迸射,溅在了祁臻震惊的脸上。
“你的心居然不是黑的。”
不是黑的,反而红得稳重,较常人更大,更加有力,跳得十分凶猛。
“不……”祁臻咳出一口血,并不能说出更多的话,也不知道在否认什么。
不、不可能、为什么……是哪一步走错了?他没算到逆鳞之甲会突然紧缩,否则胜败之局将完全逆转!不,他错得离谱,他不该相信叶盏的任何一句话,不该受他的蛊惑,不该觊觎龙神……不,错在更久更久之前,他志满得意地创造出祁渊时,就一错再错,覆水难收。
死前的最后一个画面,祁臻愕然地看到祁渊站了起来,在他的身上本该是个血洞的地方,贴着一把金色的长命锁。正是他在最后时刻,控制逆鳞之甲紧缩,制住了他的身体。
也是,这上好的铠甲,本就是他生生剥下自己的鳞片做成的。该。
那孩子,他那天真的、沉默的、与世无争的孩子,即使是杀死自己的那一刻,眼神都是悲悯的。仿佛他不是在处决一个罪无可赦的罪人,而是在了结一个误入迷途的可怜人。
下一眼,祁臻看到了妻子的尸体。她老得白发苍苍,皱纹满面,倒在祁渊身旁,已经没有了呼吸。
祁臻惊骇万分,极度想要否认现实,然而第一次他无坚不摧的意志受挫了。他无法逆转时间,也无法挽回人心。
叶盏把稀巴烂的心脏丢到了他的脸上。祁臻的眼前蒙上了鲜红,如同灿烂的晚霞一般。晚霞既然痛快地烧过一场,那么太阳就要逝去了。
啊,天慢慢变黑了,这是怎样一个温柔宁静的夜晚啊,聒噪全消失了,四周都寂静极了,所有白日的工作和辛劳都结束了。他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就要回家里,抱抱他美丽的妻子,吻一吻他可爱的孩子。
对了,还有他的长命锁。
“葭葭,我帮你卜了一挂,卦上说你能长命百岁呢。”
“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些么?”在一个很恍惚的地方,四周都无光亮,但妻子的样貌是清晰的,她一手支颐,望着他微笑,“世事无常,更何况是如今这个世道。”
祁臻也笑,掏出给妻子准备了礼物,那是一个金环,上面挂着长命锁,“这个锁是好东西,我花了大代价从越秀那儿弄来的。你贴身戴着,能锁住你的阳寿,只要不遭逢大灾大病,它能保你百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