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溪沉默片刻,终于收起了平日里轻佻模样,他看向白绛:“我同你一起去。”
此事必有蹊跷,闻帝如今身子大不如前,太子之位悬而未定,一直摇摆着众人的心。暗潮在平面下涌动,稍不留神便粉身碎骨,林越溪此番也有自己的打算。
近二十天的路途,压到了十天左右,日夜颠倒,马儿都累死了两匹。
白绛来到了边塞,京城入了春,可边塞还是一股阴冷,河水堪堪解冻,草色未着,满目贫瘠的荒芜。四皇子伤势已愈,见到了女扮男装的白绛,愣了半天才认出来。
白绛急切地想要询问林璟云的下落,四皇子却摇了摇头,白绛再询问,他依旧摇头。白绛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什么叫天险雪崩,什么叫绝无生还,什么叫尸首无存,什么叫切莫太过悲恸。
她完全不能理解,她要去找林璟云,他一定就在某个地方等着她。
林越溪拦住了她,他当然担心林璟云的安危,也自不信四皇子所言,但他不能让白绛冒险。
“静观其变。”林越溪对她如是说道。
白绛头痛欲裂,每日每夜做着噩梦。春回了暖,边塞不再那么凄冷,白绛寻遍了所有她能去的地方,无数将士累起的尸骨,鲜血浇筑的土地,万人坑里不知埋着谁的心上人,她甚至一具一具翻着尸首,每次都是绝望而又希翼。
白绛不愿回京,她坚信林璟云没有死,没有叛国。她守在边塞处,坚强地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她一个女子,无法战场杀敌,便做了后勤,整日洗衣做饭。林越溪偶尔陪着她,半晌却不说一句话。
刀郦民风彪悍,熬过了寒冬,如尖锐长矛,欲蓄势待发刺入閔朝腹部。这场仗打来,閔朝寸寸后退,失了大小城池十三座,闻帝大怒,又派兵十万与之抗衡。
战况愈发吃紧,林越溪暗地里让白绛离开前线,白绛摇头,她不走,找不到林璟云,她不会离开的。
白绛如此偏执,林越溪深深看了她一眼,却忽然笑了,没头没尾一句话:“我后悔了。”
林越溪常进军营里同二皇子彻夜密谈,谁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某一天,天大雨,春雷滚滚处,一场恶战骤然爆发。所有的一切太猝不及防,白绛正匆匆收着洗好的衣裳,一回头,只见不远处长刀明晃晃,晃了她的眼。
刀郦趁大雨渡河,直奔主营而来。这一战况猝不及防,营地一片哗然。
白绛扔着满怀的衣裳,反应过来,立马朝林深处跑去。大火在雨中烧起,火光冲上天,一半熄灭,一半灼灼地燃。雨水溅起泥泞,她快步踏过。直到一支箭从远方射来,直射进她的右肩,只觉痛楚万分,白绛狼狈地跌在了地上。
她没有回头看,硬生生拔了箭,立马撑起身子,用尽全力往前跑。鲜血与雨水混淆,她几近麻木,心脏无法负荷。又是一箭,从她左腿擦过。白绛跌进泥泞中,雨水砸在身上,几乎看不清四周。
她回头看,大雨磅礴,持刀者已疾步走来。
鲜血和雨水一起汇聚在身下,白绛颤抖着手,从发髻上拿下那根簪子,相思豆艳丽,是情人心头血。白绛没有勇气和把握杀死那些人,所以她用簪子对准了自己脆弱脖颈。
昏暗天色,呜咽大雨,远处火光冲天,可她还没有找到林璟云。
她到底为何来此,才落得这般地步。白绛想起了林璟云临行之夜赠与她的吻,那吻轻盈温情,落在她面上,似三月梨花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而后寒光起,白绛眸中绝望一片,她欲狠狠戳下簪子。
林璟云出现在她面前,如此突兀。他着银色战袍,长发束起,持着一把剑,一剑划过敌人后背,鲜血飞溅,落在他向来温润的面容上。雨水将污秽冲刷,白绛失神地坐在泥泞中,隔着暴雨同他遥遥相望。
是梦吗?
白绛分不清梦与现实,直到林璟云大步而来,将她揽入怀中。他一遍遍在她耳畔说着,声音急促:“没事了,没事了阿绛,有我在。”
白绛颤抖着身子,终于回过神来,他的呼吸与体温如此触手可及。她用力抱住林璟云,大片大片的恐慌袭来,她如涸辙之鱼,仰起头嚎啕大哭:“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你答应过我,会活着的……他们一直说,我害怕……我想你,我想带你回家……”
万幸,他赶上了。林璟云听着白绛的哭喊,一阵陌生情愫涌上心头。自从知晓白绛来到边塞,他整日担惊受怕。借林越溪之口催她回京,却又怕动作太明显引四皇子生疑。
此次刀郦突袭亦在意料之中。他自霂丛借的兵,算好时机奇袭而来。谁知天降暴雨,刀郦必以此为掩护而发兵。他暗自在白绛身边安插护卫,本想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