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露出追忆的神色, 他已经死去了上百年, 魂魄浑浑噩噩拘在混沌中,差点都快忘记自己也曾是个名震宁州的人物。
“草民的母亲曾是贱籍女子,虽与父亲相爱,但无法迎娶,只好做了妾室,后来父亲病死,长房大妇将我和家母一起逐出家门。”
“最穷困的时候,家母靠绣花勉强维持生计,也因此熬坏了眼睛。草民当时便立誓,此生一定要出人头地,不再让母亲半生凄苦。”
“后来草民便不再读书,放弃了科考入仕的路,开始跟随一位商人做学徒,行商,出海,到了三十岁时,有了自己的船队,也算经营了一番不小的事业。”
说到这里,花渐遇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竹骨扇的扇柄,自嘲地笑了笑:“草民富有之后,本想圆母亲的念想,将她被勾掉的名碟,重新纳入花家族谱,将来的坟地也好葬入花家祖坟。”
“却不料我那同父异母的兄弟成功入仕,做了当地的官员,大妇说什么也不肯同意我母亲的事。”
“天下长久以来重农抑商,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士人最受尊崇,我虽有财力,却也不过是九流中排行最末的商贾罢了。”
“为了刁难我和家母,我那当官的兄弟找借口查封了我的商行,并对当地港口贸易科以重税,家族非但没有替我主持公道,反而眼红我的商队日进斗金。”
“后来甚至以纳税不够为理由通缉我,我被迫在并不适合航行的天气动身出航,可惜苍天不眷,最后还是葬身了大海。”
萧青冥有若所思,宁州啊,商税确实一直很重,只是能真正进入国库的很少罢了,世人对商人的身份天生歧视,甚至比武人地位更卑微,商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问:“如今你的家族还在吗?”
花渐遇摇了摇头:“或许还在吧,一百年了,草民也不知。敢问陛下,为何草民还能死而复生?陛下莫非知晓通灵之术?”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萧青冥,哪怕是生前最风光的时候,他也从来没奢望过有朝一日,能进入皇宫,在皇帝的御书房里跟天子对答。
对于一个社会地位末流的商贾而言,哪怕赚再多钱,也换不来这样的殊荣。
若非他在商道沉浮多年,又经历过生死间的大恐怖,磨炼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只怕早已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了。
萧青冥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道:“或许这是你命中注定命不该绝,朕只是赐予你一个机会,实现你生前未了的遗憾。”
“你愿意留在朕身边,替朕办事吗?朕承诺,会赋予你一切应有的地位。”
花渐遇眼神微微一震,他知晓许多商人都迷信鬼神之说,逢年过节祭拜财神,出海前甚至要找神婆算卦,但他却对此嗤之以鼻。
没想到,已经死去的人生竟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得了皇帝青眼,凭借他经商敛财的能力,博得天子欢心,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死而复生,从一介被官僚拿捏的商贾,到天子近臣,天下还有这样掉馅饼的好事?
花渐遇愣神了好一会,才醒悟过来,干脆利落跪倒在萧青冥面前,朝他行大礼:“多谢陛下抬爱,臣愿为陛下尽绵薄之力,万死不辞。”
他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萧青冥满意地微微一笑。
商人,还是海商,是曾组建船队,有出海贸易经验的大海商。
人才,能赚大钱的人才,都是心头宝。
原来不是所有的SSR都像秋朗那么傲,见对方如此上道,萧青冥费尽心思准备了一肚子笼络人心的话,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
“如此甚好,鉴于你没有功名在身,朕先赐你商博士的职位,可以在宫中行走。”
一瞬间,他感到两道过于灼热的目光,牢牢盯在自己背后,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秋朗和莫摧眉。
萧青冥一挑眉,侧过脸睨他二人一眼,毫不意外地看见两张略带委屈的脸。
秋朗两片薄唇紧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仍是那副面冷如霜的神色,无言地盯着他。
莫摧眉两条漂亮的眉毛垮下去,既幽怨又可怜巴巴:“陛下,当初您对我们可没有如此厚爱……”
刚来的新人,寸功未立就先赐官职,虽然只是没有品阶的博士,那也是明晃晃的偏爱,多么令人不爽!
这才几个月,他们的陛下就喜新厌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