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进入黑暗之中,但因为她动作而发出的声音,床上的人似乎连呼吸都变得重了些,被子在他的手下形成了一条条皱起的纹路,仿佛被拧干的梅干菜。
“出去。”
她的手放到霍应淮的肩上,感受到了自己手下的紧绷,商蓁笑了笑,轻声说:“好了,不吓你了,是你自己说的谁也不见嘛,我也只能来个偷袭了。”
听到商蓁的声音,霍应淮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有些疲惫地的嗯了一声,商蓁见他还没有难受到连自己也不想见,便用自己的左手在黑暗之中摸索到了霍应淮的正面,将他的眼睛捂住。
“阿淮,我把灯开了?”商蓁一边说,一边用右手去按墙上的开关:\"你一直在黑暗里,先闭上眼睛,省得刺眼。\"
她的掌心中里,有眼睫毛轻拂过的触感,他似乎先眨了眨眼睛,才闭上自己的眼睛。商蓁按下手里的开关,光亮迅速席卷了整个房间,这也让她第一次看清病房的模样。
这间房间看着不大,但是里面东西一应俱全,还放了沙发茶几和公桌,靠窗边的位置甚至大倒还能再放张床,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方便病人在住院时办公所设。
虽然房间十分宽敞,但是商蓁还是在房间之中闻到了酸腐味,她看了眼紧闭的窗帘,一下午没有开窗通风,整个房间之中还有呕吐物残留的味道。
霍应淮侧躺在她前面,他的床头高度确实比昨天高了一些,但是他的脸色却很不好,眉头紧皱,面色苍白,嘴唇上也没有血色,深深的疲惫和无奈似乎已经笼罩住了他。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绕到自己面前的商蓁,无奈地笑了笑:“蓁蓁,对不起,我不知道进房间的人是你。”
她今天没有穿她一贯的小皮鞋,走路的声音改变了很多,霍应淮没有听出来是她。
“没事呀,”商蓁没有坐到椅子上,而是直接坐到他的床侧边,摸摸他的额头,他的额头上满是虚汗,商蓁从旁边抽了两张纸巾帮他擦干,一边擦一边问:
“很难受吗?”
“还好。”霍应淮低低地应了一声,他挥了挥右手,示意商蓁不用继续,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说:“现在已经没事了。”
下午的疼痛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的疼痛,从受伤以来,他就再也没有感受到过自己的双腿,但是就在那时,他的双腿就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那腿在他自己面前高高地抬起高高的落下,不由自主地抽动着。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身体已经丧失了控制权。
他的上半身因为手术的原因还不能动,但是腿部的动作却在不断牵动到了他背后的肌肤,一阵阵抽着他的伤口,似乎在鞭笞着他。他能感受到自己整个身子的颤抖,也能感到自己后背受伤的那段脊椎割开自己骨肉般的疼痛感。
明明他的身体是他自己的,但是他却已经不再是身体的主人。
“我可不相信你没事了。”商蓁摇摇头说:“下午你也是这么和张叔他们说的,结果不是还难受了大半天?”
“真的没事了,”霍应淮自嘲地笑笑:“那反而让我知道自己还有腿的存在,平常如果不去摸,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腿。”
商蓁放下纸巾,摸摸霍应淮的脸颊看看自己还有没有地方就没有擦拭,就感受到自己手心传来了一阵冰凉。
他的脸颊十分冰凉,明明房间之中的温度并不冷,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但是他的脸颊和手依旧冰凉地和冰块一样。
“要不要起来吃些晚饭?”她没有继续询问他关于疼痛的事情,只是探身到床头柜上给他倒了杯水,问道:“许医生说你下午难受,晚上我们就一起吃些清淡得好不好?”
“不想吃。”听到吃饭,霍应淮皱着眉头摇摇头说:“没有胃口,吃了还会犯恶心。”
他之前昏迷的时候都是直接鼻饲,这段时间才转的半流食,汤汤水水地喝下去本来就不扛饿,加上下午又那么吐过一场,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商蓁在水杯之中放了根吸管,将吸管递到他的唇边:“可你之后要开始练习训练了,现在开始要逐渐改变饮食习惯,我们先吃一些好不好?”
他现在的身体要补充大量的水分,下午之后护工都没怎么进来,每天要喝的量肯定都没有到。
霍应淮微微低头,吸了几口水,但还是没有应声。
商蓁低头看着正在喝水的霍应淮,他的睫毛一翘一翘的,如果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他脸上的细纹,岁月似乎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的侧脸依旧清秀干净,生病让他脸上的刚毅消失了许多,很多时候他不经意露出的脆弱,都让商蓁以为让自己回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