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在最高兴的时候,那些被攒着藏起来的、铺天盖地的难过,才会汹涌着泛滥一次。
倘若此后这一生,也没能再遇到完全高兴、安全和放松的时刻,那这些难过也只是会被安静地整理好,存放在不会被惊动的角落。
“难过”也是种树,是酸枣树,也叫“棘”。
这种树也能结枣子,能长叶开花,只是长满了又坚又硬的尖刺,根系又相当发达。
年深日久,根脉嵌进跳动的心脏,树也长得嚣张。稍不小心,这些刺就会扎透皮肉,伤人伤己。
小缄默者一点都不想伤人,抹着眼泪一边大哭,一边断断续续地问:“这样,这样就能不长小酸枣树了吗?”
“多少还是会长一点。每个人都会长一点,因为这一生里,难免遇到难过的事。”什么都懂的反派大BOSS告诉他,“长大这个过程,就是这样。”
会遇到难过的事,会看着一棵酸枣树从心底破土,悄然长出来。
但眼泪是能阻止根系蔓延的,就像拥抱也能软化棘刺,要是能找到那种又甜又脆的大枣,嫁接上去也不错。
“树在这里,刺透过血肉,向外穿出来。”反派大BOSS低下头,抬手按上小BOSS的胸口,轻声问,“要是不想让它扎别人,要怎么做?”
小缄默者很聪明,用湿透了的袖子抹眼泪,胸口轻轻起伏:“不……不让它扎穿我。”
“对了。”傀儡师摸摸小木头人的脑袋,“先不伤己,后不伤人。”
倒也不是说这是唯一的办法把会扎出刺的地方用绷带牢牢缠上、用盔甲挡住,不伤害别人,这是他过去尝试过的方法。
同样也有效,只是比较起来,这种方法不是很好。
办法不好,伤口迁延不愈,年深日久就会转为痼疾。
所以反派大BOSS告诉小缄默者:“要先把自己保护好,不让自己受伤,这件任务和保护别人一样重要。”
小缄默者一边擦眼泪一边用力点头,虽然仍旧半懂半不懂,但还是先牢牢记住。
时润声已经牢牢记住了很多道理,等着以后长大一点,就一句一句弄明白。
小花猫努力张开手臂,身体还很虚弱的孩子撑着坐起来,冰凉的怀抱拥住傀儡师,胸膛贴着胸膛。
“您的酸枣树还在吗?”小缄默者仰头问,“我可以……帮您劝它搬家吗?”
小缄默者还是很想讲道理,小杜仲树都能从一个世界搬到另一个世界,酸枣树没道理不能搬家。
“当然可以。”穆瑜笑了笑,“不过我很久没感觉到它了。”
“说不定它已经搬家了,去有很多太阳的地方。”穆瑜说,“在日照很好的向阳坡地,酸枣也会变甜。”
小缄默者的眼睛亮起来。
走过不知到多少地方、种过不知多少树的反派大BOSS,抱着安静的孩子起身,边随口讲着种树的那些知识,边向家走。
时润声还不知道,酸枣树搬家以后是什么感觉,但他在清凉如水的月光底下,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领域烫得咕嘟咕嘟冒泡泡。
柔和的晚风里,萤火随风流淌,有身影在回家的路上等。
被威风凛凛的血红大野狼扛在肩膀上的穆雪团同学,沉稳地吹着小哨子,指挥着一群边喊“一二一”边挥胳膊的小黄人。
站在大灰石头机器人肩膀上的小机械师,举着望远镜,抱着一只更神气的大狼狗,精确地导航到了来接弟弟和大机械师回家的方向。
小缄默者热腾腾红通通,鼓起勇气,向反派大BOSS借了一点儿力气,举高手用力挥:“我们在这……我们在这儿!”
这回是真的,不论他把手挥得多用力,不论多大声回应“反派血红大狼狗都碎过不服就揍机械树好看小队”的口令跟暗号,都没有银光再淌出来。
小杜仲树身上的裂痕开始愈合了。
……
“愈合也要睡觉嘛,睡得越香愈合的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