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疯了似的扑向任兆,后者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失了魂,居然就那么任凭对方把自己按在地上。
少年向导是这群少年里最瘦弱的,随便哪个人就能把他拉开,可没人动。
没人动,喘息声就在耳朵边上,不知道是别人还是自己的,像是有什么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肉。
少年尖锐的嗓音崩溃地吼着,一拳接一拳地打向任兆,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流出血来,又拼命扇自己的耳光。
“疼了吗?疼了吗?疼了吧!”那少年向导喊,“我们是畜生!时润声比我们疼一千倍,爸妈比我们疼一万倍,他们心都碎了!”
“我们不信他们!谁都行我们不信!”少年向导扯着任兆,用力把他往地上砸,“你不是要道歉吗?去道歉啊,去跟爸妈道歉!”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你不敢承认这种可能,对不对?你没胆子承认,你才是那个害死爸爸妈妈的人,所以你就怪时润声,你往死里逼他。”
少年向导发着抖:“我也一样,我们都是凶手。我们,你、我、我们这些人,和害死我们爸爸妈妈的人一样,都是一种人……”
“行了。”有村民实在听不下去,沉声说,“什么凶手、一种人?当初的事谁都没料到,又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看着面前随风出现的小银斗篷,就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银斗篷下是张陌生的稚嫩面孔,相貌精致漂亮,漆黑眼瞳却仿佛冰面,澄净冰冷,映出眼前分明狰狞不堪。
这个村子里的不少人惧怕银斗篷,那人慌张地不停后退,还没来得及跑,就已经被盘旋的冰晶堵住去路。
……
小缄默者用力揉了揉眼睛,看着被冰花追得鬼哭狼嚎、满村子乱窜的人影,忍不住悄悄揪了两下自己的头发,又原地蹦了蹦。
“没做梦,没做梦。”小信使对梦跟醒着最拿手,笑着拉住弟弟,“送梦嘛,有些人死活不收,就只好这样了。”
小缄默者有点紧张,攥了攥拳:“他们被兽灵侵蚀得太深了吗?”
路遥知抬头,跟二哥交换了个视线。
闻枫燃二话不说就点头:“对。”
“对付不知廉耻就是你们说的,被兽灵侵蚀的人,你把道理讲得天花乱坠,也是没有用的。”闻枫燃说,“所以我雪团兄弟在给他们种树。”
小酸枣树在这种时候,就有特别的用处。
它在这儿的名字不叫“难过”,叫“多大点事”。
因为这些人肆意伤害别人,又在受害者痛苦、茫然、求救的时候,在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总是要轻飘飘地说一句“随口说的”、“没料到”、“多大点事”。
这种人救不了,也没必要救,要救的是尚且有救的人。
至于这种人,只要让他们慢慢享受自己口中的“多大点事”就行了。
小骗子飞快组织好了语言,准备给弟弟讲一讲“疼痛与恐惧”和“抵抗兽灵侵蚀”之间的关系,还没等开口,时润声已经飞快套上银斗篷,冲进了人群。
小缄默者的决断一向和领域展开的速度一样快。
他想这是对的,什么都懂的反派大BOSS教过小BOSS,保持敬畏是必须的。
对力量的敬畏,对言语可能会造成的结果的敬畏,对天道好还、善恶有报的敬畏。
这种敬畏在与兽性对抗,从而生出人性。
人之所以化身为兽、甚至比兽更贪婪和凶恶,就是因为失了敬畏之心。
操控冰晶的小缄默者回身,面上不见表情,漆黑的眼睛迎上时润声的,冰封化开。
一颗奶糖和一片糖纸被冰晶托着送过来,时润声下意识抬手,才一碰,冰雪融成春水。
时润声抬头,看见雪团似的孩子轻轻偏头,鹰似的黑眼睛不易觉察地弯了下,透出点清冷干净的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