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惟余鼻头差点一酸,上次得到上辈这样半严半慈的关怀已经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因着邓惟余是昌国公胞妹拼死生下的孩子,因着她身上流着胞妹的一半的血,昌国公对她这个外甥女是百般爱护的,这些爱护里是对自家小辈的情谊,也是对亡妹的思念。
昌国公摆手让她们进入,付夫人拉着邓惟余进屋,嘴里念叨着:“你舅舅骂你还真没骂错,你自己看看这都什么节气了,还穿得跟夏天儿似的,敢情你身子骨好的吗?是你自己没分寸还是你身旁丫头没上心?若是旁人的错,我便挑几个得力的婆子去你屋里伺候。”
邓惟余挽住舅母的手臂,开始卖乖:“是我任性不关她们的事,我整日在府里呆着没觉着有多冷,外出也有马车,便没添衣,让舅舅舅母为遥遥操心了。她们做事都勤快着,舅母也别为我寻婆子,舅母是知道我的,我最受不了那些婆子,那些婆子也最管不住我,白妈妈都被我气去庄子里寻清净了。”
付夫人气笑了,用手指没好气地戳了下她额头:“你还好意思提白妈妈!”
白妈妈是邓惟余的乳母,自邓惟余生下来便一直由白妈妈照顾着,白妈妈是出身宫廷之人,邓惟余五周岁起便开始教导邓惟余各种礼仪,琴棋书画,绣花、焚香、插花、煮茶等等皆由白妈妈教导,奈何邓惟余是个懒性子,卫国公府上下又皆顺着她,便是只学一样也耗了白妈妈大半的时间和精力,她耍起赖来市场能把白妈妈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把该教的都教了,白妈妈说自己再也不想管教她这破皮儿,自请去了庄子。
虽然邓惟余常惹白妈妈生气,可心里是将她当作了半个娘亲的,听到她要离开自己,关起房门来偷偷哭了好几夜,想挽留白妈妈留在自己身边却懂事地知晓白妈妈年老了,是想回自己家去享天伦之乐,她没有办法霸道地占着别人的娘亲和祖母,只好随白妈妈去。
那时候邓惟余也知道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句话的含义,她第一次知道生活中领悟到书本上的知识是刻骨铭心,带有感情的。
付夫人从自己屋里挑了件年轻的衣裙让邓惟余换上,随后便领着她去付敏芝的房里,路上难掩愁苦:“想必你也知道了。敏芝回来后,情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昨晚我和你舅舅与她说了许多,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也没说这往后的日子到底该怎么了结。你们姐妹最是玩的好,你替我劝劝。”
邓惟余点头:“舅母放心,我会的。舅母也别太担忧,表姐向来是个硬性子,想来心里已经拿了主意。”
昌国公夫妇为人父母,女儿遇到这种不忠之人,他们是断不会允许付敏芝继续这段婚姻的,只盼着她能长短不如短痛,早早地和离了,那种宵小不要也罢!
邓惟余心中想的也是一个意思,付敏芝从来都是果决的性子,丈夫的心既然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又何必强求,继续搭伙做夫妻既恶心又委屈,还不如趁早了断。
然而这一次邓惟余判断错了。
表姐厌厌地看着平安伯送来的书信,对邓惟余说:“他说让我允他纳了那位女子做妾,他会接我回府,我仍然是他的大娘子,情谊皆如旧。”
邓惟余听了只觉得好笑,面上却淡定:“表姐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付敏芝拿起剪刀,走到窗边,修建窗边那盆盆栽长出的多余枝叶,“这世间男子不是个个皆如我父亲那般,哪有不三妻四妾的呢?”
她没有直接回复邓惟余,转头对着邓惟余扯出一个笑。
她的眼里丝毫没有笑意,连嘴角的笑都扯得勉强,邓惟余心想,还不如不笑,这副模样真是难看。
邓惟余知道了,付敏芝这是准备息事宁人。
可是真的过得去吗?没有爱的婚姻,不忠的丈夫,百般刁难的婆母,表姐真的能忍受吗?破镜重圆那都是诓人的,破了的镜始终有一道裂缝,是无论如何也圆不起来的。
她更不明白表姐为何会变得这么容易妥协,逆来顺受,是婚姻让她变得如此的吗?婚姻到底是什么,竟能磨掉一个女子与生俱来的傲气?可婚姻不好吗,那为什么舅舅舅母二十年恩爱如旧,舅舅从未纳妾寻欢,对舅母专一用心?或许是男子的原因。可婚前他们却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只是婚后变了,那又是婚姻影响了他们吗?
一团线散乱绕在邓惟余脑子里,聪慧如她,却怎么也分不清罪魁祸首到底是婚姻还是男子。
这是她第二次对于婚姻产生了巨大的恐惧感。
第一次是她得知她的生母,卫国公大娘子为生她难产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