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你好像能比我强到哪里去一样。”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年,我被他们罗织罪名,定下大罪,当处以肉刑。家里当时已经准备好了银钱为我赎罪,结果忽然来了位青衣使者,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我就只能送入蚕室,挨了那一下。”
“不过都是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而已。”
韦怀文伸手拍了拍自家友人的肩膀:“若非如此,当年枋头一战,恐怕你就要成了一具死尸了。”
“那位敲打我们雍州武人,从来没有停的时候。说起来这大梁的江山有我雍州武人的一半,枋头故意设计我等,平日里分化瓦解,却是一招一式都对准了咱们。”
“这是自然,宇文睿不过是疥癣之疾,你我才是人家的心腹大患。”
“所以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苏规看着韦怀文道:“有些事情既然定下了,那就没有必要考虑的太过周详。阿彻若是觉得我偷偷算计了他,那就让他来找我好了。”
“怎么,你还想跟他动手论个高低?”
韦怀文撇了撇嘴。
“当然不会,我这么一场奔波操劳,总是为了他们。如果不做这一场,他也不会舒服,我更不会舒服,你我都会给人家压得没有喘息之机。”
“皇帝太过英明神武,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韦怀文眼神之中也是一种冷冽。
苏规长舒一口气,摸了摸唇上渐渐生出的胡须,眼神却是望向建康。
不远处的江岸上,一队精锐的甲骑肃列而立,一面红旗正在厚重的江雾之中来回挥舞,仿佛是一道升腾的火光,想要刺破这一方黑暗。
“庾赜那边有消息了吗?”
韦怀文搓了搓手:“他们也是愿意下本钱。”
“那是自然的。”苏规背着双手说道:“红旗一动,那就说明太子那边已然同意。”
“我去姑孰。”
韦怀文站起身来向着身旁的一艘艨艟巨舰跃去。
“静候佳音。”
“一帆风顺。”
两位多年老友彼此一拱手,各自按照计划起行。
建康,宫城,辰瀚殿中。
皇帝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袍,周身烟雾缭绕,静静地坐在蒲团之上。
如果不是暂时遗忘他至尊的身份,以及煊赫的权势,此刻的皇帝就像是个普通的修行人,默默地静修而已。
他的手指在眼前的古物之上抚摸而过。
“真灵位业图,玄门各宗各脉,几乎皆有存神观想之术,据说便是从此图所出,这一副是当年天师道传给前朝的古物。其上有七位长生修士的神念留痕,你拿去好好参考,未尝不能成就步虚业位。”
如今的大梁天子缓缓地说着,在他下手,跪着一个身穿黑色绸衫的中年男子,他脸上有着玄色的脉络,仿佛是某种纹路,透着一股古拙质朴的气息。
中年男子静静地跪在那里,周围的空气之中却有种种异象,一道到绿色的枝丫似乎正在从这个男人身上向外蔓延而去,不过很快便转瞬消失。
曾墨周,如今大梁靖夜司首领,第四品步虚境界的高手。
“李一真拷问多次,都没有能够给苏彻定下大罪的罪名。但是能够罗织的也有几条,苏彻与鬼修雪夫人似乎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地方。此女之前曾经在朝中多方招揽各大世家意欲牟取沧浪江神之位……”
“嗯?”
皇帝的声音淡漠,让人不清楚他对此事到底是否抱有兴趣。
靖夜司的首领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位主君的表现,接着淡淡说道。
“臣等多方查证,前朝之时有一位鲢昭仪最为得宠,曾侍奉三代帝王,后来重新回返沧浪水中。这雪夫人应当就是当年鲢昭仪的血脉,也就是说她是前朝贵女。勾结前朝,意图谋反这一件,应该是可以扣上。”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轻声一笑。
“陛下?”
曾墨周将头低下,头顶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这位雪夫人到底算是前朝哪一位的贵女。”皇帝摇了摇头道:“太过牵强了,恐怕朝廷内外不会服气。而且他毕竟如今是在黄天道那里,总不能派人去上面把他抓回来定罪。”
“陛下的意思是,我们选的罪名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最好是让他从此以后无法在朝堂上立足,但是又不至于同苏家闹得太过难看?”
“墨周,你随我多少年了?”
“陛下当年尚未登基之时,臣便追随在侧,算到现在,也有五十多年了。”
“五十多年。”
皇帝看着曾墨周道:“再给你五十年,你有信心证道长生吗?”
“臣不能欺君,臣现在不是苏规的对手。再过五十年,臣恐怕苏规已经积累圆满,证道长生了。中土之内,玄门难成长生,但是苏规并非玄门修士。”
“唉。”
皇帝幽幽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