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寻讷讷地告退了。谢颖也打算离开,让太后娘娘好好休息,临走,却被叫住了。
“谢颖,你想见你的家人吗?”
谢颖眼睛一亮,“想!”
曲承遥神色却有些微微的诧异。
“想见你母亲,还是姐姐?”
谢颖摇头。“都不是,我最想见的,是照顾我长大的胡嬷嬷。不知道她老人家怎么样啦,两年过去了,风湿好些了吗?她老人家不识字,我在宫里一直没法写信给她,家里也没人带话。”
曲承遥闻言失笑,“这有何难。你早些说,我也不会不同意放你出宫探望。”
“不可。娘娘,宫闱有宫闱的规矩,既然身在宫中,若是随意进出,宫人难免有样学样,就给您管理宫务增加困难了。”
曲承遥思忖了片刻,轻轻道:“我知道了,十月十三日,我会要你母亲把胡嬷嬷带进宫的。”
谢颖大喜过望,谢过了曲承遥,才抱着《禹贡地域图》,出了景坤宫。
第二日,谢颖神清气爽地到浣溪苑,准备上课,却一眼瞥见隔壁学堂内,陈允娇独自枯坐着,满脸灰败。
陈允娇瞥见了谢颖,那双眼立马就如枯木燃起熊熊火焰,满怀着愤恨,几乎把谢颖吞噬。
谢颖一脸懵——大清早的为什么这么活力四射啊?
当她望见隔壁学堂内讲课的翰林时,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这是仇翰林,负责教授谢颖和小皇帝《周易》的老先生,已逾知命之年,人老,但是脾气一点也不老,严格暴躁非常,他若是不满意起来,连小皇帝也会被打手心。
话说回来,小皇帝赵凌朝这人,缺点甚多,就是一点很好——讲义气。
历朝的皇帝、皇子,上学时犯了错,都是由伴读代为挨罚的,赵凌朝却在这方面有着奇怪的骨气,坚持挨揍要自己挨。
因此,仇翰林总是一边赞叹陛下有气节,一边狂抽他手掌心。
现在,只想来混混日子、勾搭小皇帝的陈允娇落到他手里,由他教导“四书”,可得掉一层皮了吧?
谢颖突然有点理解她的愤恨:
卯时二刻就赶着上浣溪苑,偏偏到了之后心心念念的人儿不在,碰见一个怪脾气老头,说不定还遇到了下马威,搁谁谁不生气呢?
不过把愤怒用目光发泄在自己身上,就听让人无语。
她施施然走近自己的学堂。今日小皇帝还没来,方聿敏端坐着温书。自从主讲翰林变成张柏蚺,三人就并作一个学堂读书了。
本来,太后是禁止小皇帝和她多接触的,更别提同堂读书,怕影响她闺誉,耽误她嫁给心仪的世家公子。但是随着她在宫中时日渐长,外面的言论甚嚣尘上,就算避嫌也是无用,索性解禁了。
也许是娘娘对小皇帝那讨人嫌的程度很自信吧——现在传出的流言,都是“陛下做文章,又被谢家女压过一头”,一点风月之意都没有。
“早,谢姑娘。”
“早,玉米兄。”
“玉米”这个谐音外号,大家跟着小皇帝喊习惯了,逐渐就都觉得没什么不对了。连常寻公公有时也会跟着喊,方聿敏却从不生气,还会微笑着应声。
“我刚才看到,”谢颖放下书,“隔壁的翰林是仇大仙诶?你说娘娘为何分派大仙去教陈允娇?”
方聿敏抿嘴笑了笑,没说话。
谢颖这才想起方聿敏从不参与八卦,于是也不好意思地闭嘴了,坐下,翻开书本。
谁知过了片刻,方聿敏轻轻道:
“兴许,娘娘这是最聪明之计呢。”
谢颖诧异地望向他——感情这厮刚才不是不愿意讲,只是在慢慢思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