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确实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时间很漫长,而且没有做梦,只有无垠而漆黑的子夜将他环绕在中央,拉着他往深处一步步地走。
四周空无一物,什么都打扰不到他,留给他的只是最简单最纯粹的休憩。
什么都不必想。
什么都不必在意。
稍微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等他终于走到终点时,静谧深邃的色彩缓缓褪去,微弱的天光转瞬间亮起,伴着清爽和煦的风拂过他的眼睫。
“悟。”
有人在耳边呼唤他。
还没等五条悟回过神,周围柔和的光芒先他一步作出反应,亮度突然向上不停攀升,直到像是满室白炽灯齐刷刷打开、照亮每处隐蔽难查的角落才堪堪止住势头。
五条悟被它一激,不由自主皱紧眉头闭上眼。
在这期间,他的大脑逐渐迎来清明,理智也从睡梦中回笼。
彻底恢复清醒后,首先感受到的是掌心里的温暖感——
和脸上蒙着的一层浅淡的阴影。
五条悟呆愣几秒,随即睁开眼视线聚焦。
“醒了?”
夏油杰依然坐在床沿边,右手的五指微微屈起,用最柔软的指腹轻轻搭在他睡着后不自觉摊开的掌心,几乎没有什么力道,应该是不想打扰他看上去就香甜无比的安眠。
刚才听到的呼唤,似乎是他在叫五条悟起床。
少年侧着身子,紧贴着床垫没碰到对方的右手腕支起他的上半身,微微俯腰垂首喊了五条悟的名字。
五条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脸。
夏油杰和他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柔顺微长的漆黑发丝受动作影响落在颊边,正好遮挡住身后窗外的夕阳,在五条悟脸上远远投下薄而柔和的阴翳。
“嗯,睡得很好,现在我精神十足,”五条悟回答着,手上力道猛地收紧握住他的五指,抬起另一只手懒洋洋地环上他的脖颈,“但——是,杰知道的吧,我不喜欢被人叫起床。”
“我知道,但现在是深夜零点整,我担心你再睡下去会直接睡死在[茧]里。”夏油杰无奈解释。
从下午三点多睡到零点,其实并不算长。
然而睡了这么久的人是睡眠时间极短、一向只需要浅憩三个小时就能生龙活虎起来的五条悟,因此这件事就显得格外不寻常起来。
“莫里亚蒂教授给的机会是晚上的歌剧公演,他命令开膛手杰克去杀福尔摩斯先生一生中最敬佩的女性艾琳·艾德勒女士,由她作为女一号的公演已经在九点十五分结束了,”夏油杰把柯南他们得到的消息复述一遍,“按时间来看,孩子们应该正在和开膛手杰克对峙。要不要去那边亲眼看看情况?”
“不用,”五条悟不在意地摆摆手,“既然放手让他们去做了,那就别再像保护欲过度的鸡妈妈一样牢牢护着小鸡崽啦。”
“比起这个,杰要不要试试一觉睡到游戏结束?世界上最美妙的事就是睡到自然醒、做任务的时候偷懒去喜久水庵吃大福哦!”
“……不要。”
夏油杰随他钳制,唇边没好气地扯起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前面那个也就算了,但‘做任务偷懒’给我解释一下?”
上次去神户执行祓除任务,一年级三人组刚抵达任务地点,像平时一样由夏油杰带头制定计划。
就在他决定先去当地警视厅询问关于食童咒灵的情报、准备开口告诉同伴们时,硝子戳戳他的胳膊。
“你不觉得四周有点安静吗?”少女表情复杂,“似乎少了个吵吵闹闹爱捣乱的家伙。”
夏油杰一愣,随即猛地回头,发现硝子所说的那个家伙——他欠揍的混蛋白毛同学确实不在身后。
接着,硝子和他找遍了整个新干线车站,然而都没见到五条悟那头显眼的白毛以及鹤立鸡群的一米八身高。
发短信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他们只能心焦地站在原地等,过了半个多小时才从身后听到失踪的同窗在兴高采烈喊他们的名字。
“当时问你干什么去了,你说自己去吃喜久福。”他咬牙切齿。
喜久福,也就是仙台特产喜久水庵的大福,口味繁多且味道绵密,甜度也可以由客人自行指定。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夏油杰知道它是五条悟的心头好,需要不定时命人跑去仙台给他带来东京。
但他没想到,五条悟馋起来竟然会丢下任务不管、亲自跑去仙台吃和果子。
五条悟本人无辜眨眼:“对啊。我又没说谎,确实是瞬移去仙台买喜久福了。”
谁能猜到你真的是去吃喜久福啊!仙台与神户之间的距离可是足足有六百多公里!我们都以为你不想说在跟我们开玩笑打哈哈,尊重你的隐私既没有深问也没有多说什么好吗?!
夏油杰吐槽他:“我不管你到底什么目的,但下次在做这种事之前一定要跟我们打声招呼,免得让我们跑进警视厅报失踪案。”
五条悟哼出一声鼻音,手臂突然向下一压,想把夏油杰摁倒在自己身上。
“?!等等——!”
夏油杰猝不及防下被他牵动,只来得及喊几个短促的音节。
他现在和五条悟的身高差不多,由于骨架大小不同,从近处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出肩宽胸围比五条悟小了些许。
但在体重上,夏油杰常年勤于锻炼,躯干四肢各处的肌肉流畅而紧实,实际上比他更重。
五条悟这出突然袭击明显出乎对方的预料。夏油杰反应不及,愣了一下后立刻伸展五指,肩胛骨处的肌肉鼓起一道起伏的弧线,眨眼间便用单臂使力支起身子,整只左手也不可避免紧紧贴压五条悟的右掌心,险之又险地逃过了鼻梁砸断在他胸膛上的命运。
发尾轻轻扫过鼻尖,带着淡淡的柠檬香气,似乎是夏油杰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五条悟眨眨眼,遏制自己想打个喷嚏的冲动。
“不要,你见过谁剪刀石头布的时候会把自己要出什么告诉对面的。”他慢悠悠地回答。
夏油杰支着上半身,朝身下的混蛋同窗露出平静危险的微笑。
“很有道理,但因为这不是剪刀石头布所以拒绝无效。”
五条悟又朝他眨眨眼,没有说话。
看他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夏油杰扭头长叹一口气,像是要把怒火全部用理智浇熄。
这就是带孩子的感觉吗,五条家真辛苦啊。
虽然说,我本来就没打算在当咒术师期间和某位女性相爱……
但以后,如果决定不再当咒术师、找到心爱的人结婚共度一生,我也绝对不会要孩子。
尤其是悟这样的孩子。绝对不行。
“至少要回个短信,或者接电话让我们知道你平安无事……”他勉强保持心平气和。
“提前知会就不叫偷溜了,回短信接电话也会被你们催着回去工作,完全没有放松偷懒的意义。”
五条悟煞有介事地讲道:“听好啦,真正的偷懒就是把任务全部扔给同伴干,事前资料让杰看,行动计划让杰制定,报告书也让杰来写——”
五条悟——!
脏话在嘴边溜了一圈,又被主人用惊人的自制力和涵养咽了回去。
“你又想打架?”夏油杰笑得愈发温和。
“还有,把我放开,小心我一松手压断你的腰。”
“随便啦,压断的话你要对我负责。”
五条悟毫不在意,转而低下头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的肚子。
“说到喜久福就觉得好饿,想吃樱桃千层奶油芒果慕斯蓝莓夹心瑞士卷三色水果班戟——”
夏油杰默默听着他报菜名,最后听见他以一句话收尾:“杰,游戏什么时候结束?我想让你陪我吃蛋糕。”
“然后蛋糕也要让我来买?”
夏油杰刺他一句,接着答:“我一直待在你身边,和你一样不太清楚具体的通关进度。”
唔哇,语气很不耐烦。
看他好像真的生气了,五条悟果断收回在他底线上试探的脚,抬起脑袋用发顶蹭了蹭他的下巴。
……又是这样。
感受到下颌处窸窸窣窣的柔软痒意,夏油杰无奈闭眼。
每次都被他轻易看透,临界点被拿捏得死死的,没办法真正发火。
“其实去看看也不是不行,你好像挺担心小侦探他们的。”
“不了。比起江户川君那边,我更担心你会不会因为太想吃蛋糕把游戏拆了。”
“?我会,但因为这样干的话杰一定会生气,所以不会。”
看吧,所以换成谁都很难对这家伙发脾气。
夏油杰望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见到里面只有自己清晰的倒影,只能再次宣布投降。
既然五条悟建议他别管,那就不管了。
那些孩子承诺说能办得到。就算办不到也没事,大不了就是一起通关失败而已。
他放下习惯性升起的担忧,试图挣开脖颈上的禁锢,未果,只好保持这个奇怪的姿势和五条悟对话。
“游戏什么时候结束的问题,或许可以问问诺亚方舟。它应该有在注意各方的情况。”
“好——”
五条悟拖长尾音,挂在他脖颈上的手悠闲晃了晃,食指触到那缕显眼的刘海,灵活转个圈松松缠绕成漆黑柔顺的圆环戴到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