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流言纷起于靖安(八千)

平年垂下眼睫,她回想着当日见到罗衣时的情形,犹如巍峨山脉,她这样的卑微便只是一颗风卷草,连伫立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平年。”

杜薄望着有些痴,忍不住上前拉住了平年的手,柔弱无骨,像是攥了一汪水在手心里,还带着刺刺的凉意。

平年抬头看着他,苦涩一笑,仍然掩盖不住眼眸深处的失落。

杜薄看出来,想要说什么却言尽于此。

平年轻轻摇头,她心头知道,若是尤氏死去,川王党的一行人日后在朝堂之上将是如何的如履薄冰,所谓杀身之祸如影随形。

谁也没办法保证,匡王会是个大度的人。

又说了些许,杜薄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临了还被孙鸨子讹了些钱去,心事重重的走在大街上,万家灯火抛之身后,迎面忽然跑来一人,上来就嬉笑不止。

杜薄认出来,是另外一家妓馆的龟奴六子。

“你小子又跑到我面前来抖什么机灵。”

杜薄漫不经心的往前走,六子在旁边直搓手,笑道:“小的见了大夫就高兴,高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啦。”

杜薄好笑:“说不出来?我看你是有满心满腹的话要跟我说吧。”

六子嘻嘻一笑,被戳穿了也不讪,在他身边跳来跳去的说道:“大夫今晚去了春意楼,不来我们常庭坐坐?方才楼上有姑娘瞧见说看见大夫了,小的还不信,到这边溜达一圈儿,没想到还真碰到您了。”

“可是柳娘想我了?”

杜薄似笑非笑的说道。

“当然。”六子毫不避讳的说道,“柳娘想您想的肚子都疼了,一天到晚的在榻上躺着左翻右滚的,抱着肚子喊您的名字呢!”

他说的大声,周围有人看过来,杜薄横他一眼,六子立刻缩脖子,但是脸上的笑意并未减少:“我的爷,您真不去瞧瞧,柳娘昨天都抹泪了,妈妈让她接客她也吵闹着不肯,您倒是行行好,看了那平年姑娘,再去看看我们柳娘吧。”

“猴崽子。”杜薄道,“柳娘给你排了几个大子儿,让你跑来我面前编瞎话,小心我告诉你们乔妈妈,让她好好管教管教你。”

“小的可不敢说瞎话。”

六子说着终于多了些正儿八经的神色:“柳娘成日茶饭不思,好好的人都给饿瘦了一圈下去,嘴里念念叨叨的,说是再见不到您,怕是要死在里头喽。”

“可别。”

杜薄想着,死倒是胡说,但是饿瘦了可就不好看了。

柳娘就是要那前后丰腴的模样才好看。

她与平年不同,若是把罗衣算进去……想至此,杜薄心头有些怪异,到底没把发妻和这两人罗列在一起。

平年是一潭静静的古井,你低头望进去,便能看到岁月匆匆留下的痕迹,而柳娘则不同了,像是缠人的妖精,次次都险些让杜薄把持不住。

“我的爷。”六子为难道,“您也知道柳娘那火爆脾气,她是知道小的跑来找您的,要是没个交代回去,只怕要活剥了皮,给我撕开了蘸酱吃呢。”

瞧着杜薄发笑,六子忙凑上去:“您刚从平年姑娘那头出来,再去常庭也不太好,这天色也不晚了,不如您给小的个东西,叫我回去也好交差,也只当是可怜可怜柳娘,别让她每天恹恹的没个精神。”

说罢,六子竟然自顾自的去拿他手中的折扇:“不如就把这柄扇子给小的吧,瞧您日日不离身,柳娘定然认识这个。”

杜薄神色一凛,全然不见方才的闲散模样,吓得六子一愣,连忙不安的松开了手,讪笑两声,有些不知所措。

杜薄见势,叹了口气,解下腰间的那枚玉佩交给六子说道:“你回去告诉柳娘,眼下事情多,叫她不要添乱,等遥监殿这边忙完了我自会去常庭看她,只乖乖等着就是了。”

六子也松了些精神,双手接过玉佩,在月色下打量一番,当真是稀罕急了,柳娘必定欢喜,便又说了几句好话,跑着离开了。

杜薄无奈,回头看了一眼春意楼的方向,柳娘这样胡闹,倒是让他更心疼平年的知书达理了。

要不是罗衣……也应该给她一个归宿的。

杜薄突然心烦之际,瞧着手中的折扇,冷不丁的啪的合上。

“哎你听说了没有。”

有醉酒之人结伴从身畔走过,杜薄侧目。

“那曹家小妹儿今天在高簪酒肆……”

曹纯?!

杜薄立刻提神,但听力显然没有宋端那样好,只听到个人名,回头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醉汉,咬紧嘴唇,没有冒然叫住。

今日曹纯和朱明朗在高簪酒肆发生了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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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宋端照常去长鲸居伺候韩来更衣,虽然徐氏明言不必,但自己终究留不了太久,只当是最后的尽忠了。

“端午姑娘来了。”

小篆道。

韩来让她进来,等身镜前,他高高的抬起胳膊让那人穿衣,宋端从始至终都低着头,没来由想起昨天傍晚在月门里的事来。

还好韩来也没再提。

“公子,姑娘!”

苏合从外面进来,急匆匆的,生怕韩来恼怒,狠狠的咽下那口气才说道:“奴刚才从外头回来,靖安城都传遍了。”

宋端正在给韩来往腰带里挽着香囊,闻言说道:“什么传遍了?”

“曹纯和朱明朗啊。”

苏合学的绘声绘色:“街上人都说,那曹纯和朱明朗在高簪酒肆私会让人给看到了,两人在二楼的包间里亲热的很,还拉着手不肯松开,说两人都不知廉耻的抱在一起了。”

此话一出,宋端动作猛地一扥,韩来痛嘶出声。

宋端的那双手恨不得把香囊挽过腰带,甚至说挽进他的肉里,苏合也吓了一跳,想要伸手,却见宋端一把将那物抽了出来,站在她面前正色道:“这话是打哪儿传出来的?”

苏合差点儿脱口而出隶书,千钧一发之际改口道:“好像是西坊那边传出来的,只是今早起来人口相传,到底是不是真的也无从查起了。”

“西坊?”

宋端瞥眼,看着镜子中不停揉着腰的韩来蹙眉道:“曹家不就在西坊吗?这种流言蜚语怎么可能从那里传出来?怕是有人捣鬼。”

“陈郡公?”

韩来说道,他的猜疑不无道理,毕竟高簪酒肆就是陈家的买卖,倒是宋端否决了他,陈郡公这样做的话岂非太过明显,也太引火烧身了,若曹家真的追责下来,他这个酒肆东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想必此刻陈郡公也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想着如何推脱嫌疑呢。

但陈郡公捉急却不是眼下最焦心之人,御史府的绛雪轩中,曹纯听着寻冬在街上学来的那些粗鄙言辞,缓缓的握紧拳头,猛地尖叫一声,将花桌上的茶盏掷在地上,气的头冒青烟,浑身颤抖。

即便赵国民风开化,但清白之事如何开玩笑。

朱明朗那个人如其名的蠢货,肥头大耳的,要不是联名一事有他,自己才懒得和他多说一句话,还亲热搂抱,倒不如直接杀了她算痛快!

“这话是谁传起来的?”曹纯恨极的问道。

寻冬瑟缩着摇头。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昨天去高簪酒肆了?”

曹纯说完,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个人来,她气极反笑,扶着桌子缓缓的站起身来,那汹涌的怒意也随之喷薄,声音刺耳:“好哇,果然是你。”

说罢,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寻冬暗道不好,连忙追了出去,果然曹纯一路赶到融雪轩,正巧碰到送曹燮上职回来的曹琦。

那人瞥眼,不为所动,看来对于曹琦来说,曹纯就是一个爱发疯的人,正准备继续往前走,谁知曹纯一把拉住她,扬起手来就是狠厉的一巴掌,脆的像是谁踩断了地上的枯枝!

啪——

寻冬浑身的血瞬间降下温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