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那至少送过来的东西你要吃些吧?”宋念琴站在病床前,只觉得躺着的那个面色红润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坐着的这个可粗糙邋遢活像是个颓唐大叔。

她弟弟什么时候落魄成了这样?

“我吃了。”宋庭玉头也不抬。

“你才吃了几口!”和宋庭玉正常的饭量比起来,那几口简直就像是鸟食儿。

等着宋庭玉做决断的事情还多着,孩子刚出生,取名字上户口,都免不了宋庭玉操心亲自去办,再者公司的事务也积攒了不少,可怜宋武天天带着一堆文件,眼巴巴在病房门口守着,五爷一声不吭就撂挑子了,这简直是要人命。

可现在的宋庭玉别说去上班,就是哄孩子,他做的也相当机械,简直叫人怀疑,他是不是有一部分灵魂跟着温拾一起沉睡不醒了,不然人怎么会像是中邪似的颓废不堪。

劝说无果,从病房出来的宋念琴实在是走投无路,叫人备了车去市区的茶楼。

这老师傅有段日子没生意了,自打温拾和宋庭玉的婚事定下来,宋念琴就没再来过,因为这老东西当年的话实在是太过笃定,而顺顺利利把婚结下来的宋庭玉可和他讲的那些半点不同。

再见到宋大小姐,老头摸了摸胡子,让跑堂的上了一壶好茶,“又是为宋先生来的?”这几乎都不用算,宋念琴只要找他又带着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那必然是为了宋庭玉的事情。

听了宋念琴的讲述,老头摸胡子的手缓缓放下,“睡不醒?”

他记得温拾,就是一个奇怪的、按理该死掉的、却活蹦乱跳的人。

这样人,生了孩子,老头都不觉得奇怪。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而说不定,他就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存在,眼下他留下了一个属于这里的孩子,也算是做完了他该做的事情。

只能说从哪来的,回哪去了吧。

宋念琴听他这样讲,当即皱起眉,真要像这老头讲的,温拾再也醒不过来了,那说不准宋庭玉迟早也要垮掉,她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许下重金,求这老头给个破解的法子。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但老头也真是束手无策,他顶多能算算命,要逆天改命,他做不到。

他也劝过宋庭玉,做人要知足,不能贪得无厌,要低调行事,就是把那人藏起来都不为过。

“也只能诚心求求老天爷了,看看老天爷会不会心慈手软一次。”

老头这话明摆着是封建迷信,什么老天爷,宋念琴都不信,更不指望失魂落魄的宋庭玉会听进去。

可屹立在病床前的宋五爷却头次将眼神从床上的温拾身上抽离,看向长姐,“我要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让老天爷看到他的诚心?

冬天,京市十年来少有的大雪,一脚踩进去,厚而松软的雪能埋到人小腿肚子,大街上人迹罕至,暴风雪的天气,凄风苦雨,天气预报都提醒市民不宜出行。

就是这样的极端天气,宋庭玉个不怕死的却冒着风雪出门了,将温拾和孩子托付给宋念琴,不顾阻拦,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

如果真的有用,那他宁愿他自己的命来换温拾醒过来。

一路上行路不顺,路况不好,风雪交杂、弥漫寒雾的天气叫人看不清前路,白天能见度都低到了可怕的地步,晚上更是打着车灯能见度都不到五米,就好像上天都不愿意叫他们出发。

宋武和宋庭玉换着开了一天一夜,宋庭玉车技好,雪地里开的车都仿佛飘起来,吓的坐在副驾上的宋武魂飞魄散,轮到他开的时候,那车总慢的像蜗牛爬,他真怕出事故,雪天打滑不是闹着玩的。

毗邻京市的燕城有一座古老寺庙,是四方僧侣的朝圣之地,庙宇远在高山之上,供奉着百十座巨大佛像,往日香火客和僧人络绎不绝,但这样恶劣天气还能来朝拜的,那虔诚的心都不需要考验了。

宋武跟着宋庭玉下车的时候,冷的直打哆嗦,他忙着往台阶上跑,想一口气登到山顶的寺庙,却发现比他先下车的宋五爷停在山脚下,缓行三步,而后屈膝跪到了雪地里,逐渐匍匐,用额头抵着冰凉的大地,周而复始,谦卑到了尘埃里。

“五爷!?”宋武瞠目结舌,脚底一滑,差点出溜下去。

宋武打宋庭玉十八就跟着这位主,年轻时候狂傲的宋庭玉就是连老五爷都没跪过,这等大小姐信极的神佛,便更不值得宋庭玉弯腰屈膝了。

在宋武心中,宋庭玉,其实比那些虚幻的神灵更伟大,因为宋武是亲眼看到宋庭玉如何一步步带着宋家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深知宋庭玉无所不能的一切不能用简单的命运做结,因为没有一个单纯幸运的人会像宋庭玉这般竭尽所能。

所以像宋庭玉这样的天之骄子,不信神佛简直再正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