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钏儿立即应声而去。

王夫人却仍是黑着张脸,咬牙切齿道:“还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活了这样一把岁数竟还是头回被一个奴才欺辱至此,叫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阿哥跟前的奴才又如何?那不也还是个狗奴才?我好歹也还是贵人的亲娘呢,轮得着他那样一个阉人明里暗里甩脸子?真真是笑话!”

当年隔壁的蓉儿媳妇秦可卿死了之后没过多少时候贾元春就被封了贵人,原还以为终是熬出头来了,可谁想这几年下来愣是钉死在贵人的位子上动也不曾动一下,早已淹没在那一大群后宫嫔妃当中了,竟是连点水花儿都不曾溅得起来。

一时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两个就不由得面面相觑,心里头其实都不大乐观。

宫里的奴才可没几个蠢材,尤其这还是阿哥跟前得用的大太监呢?今儿人家既是敢如此不给王夫人脸面,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儿——贾元春这个贵人在宫里头怕是极其不受宠的,在人家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罢了,远没有家中所想象的那样风光。

心里虽如此想着,但母女两个谁也不会傻到张嘴胡咧咧,可不是要得罪死人了。

偏薛姨妈又不是个八面玲珑能鬼话连篇的性子,这会儿想要昧着良心捧捧贾元春和王夫人都委实说不出口,尴尬得沉默了那么一瞬后便索性绕过这茬儿不提,转而劝了起来。

“你也是,人家姑娘头回登门你又何苦这般言行呢?便是不喜欢只冷淡些也好,当面说那样的话作甚?这不是一上来就将人给得罪了吗?日后怎么说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何至于此啊。”

王夫人皱起了眉头,冷冰冰的面孔上丝毫不遮掩那股子嫌恶鄙夷之色,“我惯是不喜林家人,小姑娘家竟是一个赛一个生得妖妖娆娆的,皆是那红颜薄命相,看着便叫人不喜!”

“……”薛姨妈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倒是薛宝钗心里有些明悟,必定是因着当时史湘云那多嘴一句叫人看见了宝玉的痴相,这才惹得这位心里不痛快罢了。

原本宝玉就爱黏着林妹妹讨好卖乖伏低做小,早已是叫她家这位姨妈恼恨不已,如今又来了一个林家小姑姑一个照面便叫宝玉露出那般痴相……这就不是个能忍的主儿,脾气上头还能记得什么啊。

看她那神情就知晓是劝不动的,发自骨子里的厌憎如何能听得人说?也罢。

薛宝钗不愿自家母亲再多说什么人家不爱听的平白招惹迁怒,遂便上前给王夫人倒了杯茶,笑道:“方才回到老太太那儿时仿佛气氛有些不对劲,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呢。”

果然这就将王夫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忙不迭叫丫头去寻袭人来问个究竟。

袭人是贾宝玉跟前的头号大丫头,惯是忠心耿耿,更兼又与贾宝玉有了肌肤之亲,感情便愈发不同起来,如今说是将贾宝玉视为自个儿的天也不为过。

当时见着林言君那般指着贾宝玉的鼻子训斥早已满腹埋怨不喜,又想起贾宝玉到现在还是呆呆愣愣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间便更加气恼了,又哪里还会帮着隐瞒呢?当即便是噼里啪啦一顿倒豆子。

听罢前因后果,王夫人只气得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一般,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几欲咬碎了自个儿的一口白牙。

“臭丫头片子真真是欺人太甚!骂我的宝玉不懂礼教不懂规矩,她自个儿竟是懂了不成?哪有她这样头回登门做客便指着主人家的鼻子骂的?简直荒唐!果真是打小在外头野惯了不曾学过规矩,竟是比那村野丫头都还不如呢!”

凭是薛宝钗再如何聪慧也再是想不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缘故。

原还想岔开话茬儿,万万没想到竟是误打误撞加深了她这姨妈对林家小姑姑的憎恨,果真是绕不过去的孽缘不成?

面对此情此景薛宝钗一时也有些忍不住想挠头了,与此同时也迅速将“颦颦”二字从自个儿的记忆中剔除,决心此后再不可提及。

屋内的薛家母女也好或是其他丫头婆子也罢,谁也不知该如何安抚劝慰的,更生怕会被拿来撒气,便都静默不语了,任由王夫人大发脾气。

好在没过多少时候她便消停了下来,坐在那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烛火磨牙呢,脸色阴沉得叫人不寒而栗。

无需多想,这人心里头必定不曾想着什么好事,指定琢磨着要如何收拾人家小姑娘呢。

薛宝钗不免有些发愁,终归是她引起的话茬,这可如何是好呢?

当然了,此时的林言君是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王夫人给惦记上了,更不知宫里还有一位也对她起疑了。

“林如海原先已是毒入肺腑眼看随时要咽气了,如何消失十年的妹子一回家他便突然之间就活蹦乱跳起来?”康熙不禁微微蹙眉,看着面前的儿子沉声问道:“这一路上你与那姑娘应是有不少接触,可曾发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