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林言君就忍不住跟自家侄女嘀咕呢,只道这位真不愧是老太太跟前教养长大的,冷眼瞧着竟果真得了几分老太太的真传,估摸着等上了年纪又是个喜欢搂着人搓揉抚摸一口一个“心肝肉”的主儿,这份炙热过火的亲热劲儿委实叫人招架不住。

更在预料之中的是,之后每天贾元春都会上承乾宫来找她们,每每来还都不空手,今儿带些精致的首饰小玩意儿,明儿带些瓜果点心……而后一坐便是半天。

倒也不曾多说其他招人烦的话题,不过就是闲话家常罢了,张口闭口不是老太太就是贾宝玉,亦或是家中三春姐妹等,摆明是打算通过这些共同熟悉亲近的人来快速拉近关系培养感情呢。

这一手按理是没有任何差错的,只奈何她久居深宫消息闭塞,压根儿就不知晓她亲娘对人家小姑娘究竟有多过分,亦不知晓她那宝贝弟弟的所作所为、不知就连老太太在林黛玉心里都不复从前了,更不知两个小姑娘对她早有防范之心,故而她如今的一言一行落在人家眼里都显得是那般别有用心。

注定不过是一场无用功罢了。

就这么寒暄应付了没两天的功夫,姑侄两人便都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便按着四爷交代的那般给管事嬷嬷交代了一声,后头贾元春再来果真就被拦在了外头。

却谁想才清净了一天,这人竟又来了。

“德妃娘娘无论是身份还是在皇上心里的地位都毕竟与那小贵人不同,且如今又是协理六宫的一个,委实不好轻易打脸。”

还有句话是范嬷嬷不敢说的——无论如何四阿哥也终究是德妃生出来的,玉牒都还在人家名下记着呢,皇贵妃娘娘身为养母着实不好落人话柄。

再者旁人或许不知,但她们这几个跟前最亲近的人却还是多少知道些皇贵妃娘娘的心思……一旦她当真挺不过去撒手走了,四阿哥必然会被送回到德妃膝下,为这皇贵妃如今也是轻易不敢再得罪德妃的。

明明是养母罢了,却竟是顾虑到养子的未来而不得不选择向养子的生母服软退让,你道可笑不可笑?

一抹讥笑一闪即逝,范嬷嬷又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两位姑娘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想来必定听过‘人心隔肚皮’这句话。”

只点到为止,再不多说其他。

林言君了然点点头,便携着小侄女一道儿出门迎德妃去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皇贵妃恨不得有十一个时辰都在昏睡中度过,偶尔醒来也不过是吃个药喝口汤汤水水的续命,鲜少再能吃得下其他膳食了。

这会儿不出意外仍是在昏睡,德妃和贾元春也不过是在门口请了个安便罢了,而后一行人便坐在了院子里头吃茶磕牙。

就见德妃一脸嗔怪的笑意,“本宫还道难得来了两个如此可人疼的小姑娘可算是能热闹热闹了,日日宫里头备着点心零嘴儿等着,却谁想这都一连几日过去了竟是都等了个空,到头来竟还是只能亲自上门来瞧瞧你们,可真真是娇贵的主儿呢。”

似真似假半是嗔怪半是埋怨,乍一听起来满是亲昵的意味,可深层次仔细琢磨琢磨,又何尝没有点敲打的意思呢?

合着我堂堂妃位娘娘请都请不动你们,还只能亲自前来一趟,可不是好大的威风?

林言君忙低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说道:“原还当德妃娘娘不过是句客气话罢了,奴婢姑侄二人又哪里当真好意思舔着脸上门去叨扰呢,回头再耽误了娘娘的正事……如今看来却竟是奴婢想岔了,还请德妃娘娘原谅则个,日后得空必定时常前去给娘娘请安。”

见她这样乖觉,德妃心里头也就满意了,还只道这人看着性子绵软是个好拿捏的,却又哪里知晓人家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再过不几日她就该重新卧床不起了,谁还能请得动她?

那头贾元春还在帮着打边鼓说情呢,德妃也就顺势揭过了这茬儿,口中嗔道:“亏得本宫平日里那般照顾你,如今却竟是帮着旁人对付本宫来了,果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戚,本宫却是万万比不得了。”

依旧是那般似真似假的姿态,叫人一时半会儿实在难以看清她的真实意思。

“娘娘恕罪。”贾元春忙起来福了福,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又隐隐约约透出些许忐忑,叫人瞧在眼里莫名竟有些心酸。

然而林言君和林黛玉两人却是全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只低垂着头并不吭声,甚至都不看贾元春。

余光瞟见这样一副情景,贾元春就不由得抿了抿唇,顿感索然无味。

真真是媚眼儿抛个瞎子看呢。

“行了行了,本宫不过随口叨叨两句罢了,你这又是行礼又是请罪的,倒是闹得本宫像是那刻薄之人一般,回头再叫两个小姑娘误会了去不敢来找本宫可如何是好?坐下说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