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贾元春便越是焦虑,双手也不禁落在了自己的小腹处,暗自咬牙。

而皇贵妃却只是淡淡一笑,说道:“这事儿主要还是得看皇上的意思,咱们只管照着办就是了,也轮不到提什么意见呢,倒是另一桩事本宫还少不得要问问德妃你的意思。”

德妃一愣,脑子里已是快速转了起来,边微微低头恭谨道:“娘娘只管吩咐。”

“说来老四明年也有十四岁了,这终身大事也该有个着落了……他虽自幼在本宫的膝下养大,但你却也终究是他的生母,旁的倒也还罢了,孩子的终身大事倒委实不好直接越过你去。”

皇贵妃的神色淡淡的,较之方才多了许多冷意,不过这倒也正常,毕竟皇贵妃想要更改四阿哥的玉牒这件事在前朝后宫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提起这茬儿能高兴才有鬼了。

“下届参选的秀女名单回头你去内务府要一份,趁着如今时间尚早且好好看看罢,看中了哪个咱们先合计合计,到底是孩子的嫡福晋,咱们做额娘的再如何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德妃的心便落了下来,脸上认真严肃的表情也随之微微一松,笑道:“皇贵妃娘娘向来对老四爱若亲子,有您把着关呢臣妾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臣妾相信娘娘的眼光。”

“本宫对老四自是会尽心尽力,不过一码归一码,于情于理也不该本宫全权做主。”皇贵妃一脸恹恹地摆摆手,说道:“你也不必如此推辞,是你该得的权利。”

如此德妃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当即连连表示一定仔细斟酌。

面上一片温柔小意恭谨谦逊,心底深处却止不住嗤笑不已。

皇贵妃这人就是太要体面太要名声,明明不过是个“副后”,却总以正宫嫡妻的标准来要求自个儿,处处都想要力求完美叫人挑不出个理儿来。

就拿这件事来说,明明心里头恨不得将她这个生母踢开远远的,偏碍于颜面碍于规矩仍是要假装很大度的样子与她商议,指不定将自个儿呕成什么样了呢,就为了维系那份“完美”好为将来的“更上一层楼”做打算呗。

说是如何如何疼爱老四这个养子,可瞧瞧这番作为,老四的终身大事不还是被放在了她自个儿的欲望之后?端是虚伪至极。

既然非要叫她这个生母一道儿“参详参详”,那她可就真不客气了。

如此这般想着,德妃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了几分,虽瞧着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却莫名叫人心里发憷。

又就这桩事大致交流了一番彼此的想法,眼瞧着皇贵妃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疲惫之色来,德妃和贾元春便十分有眼色地起身告辞离去。

而此时太阳已然完全看不见踪影了,微风徐来,倒是带来些许凉爽。

皇贵妃捧起茶碗优雅地抿了两口,眼角余光瞥见自家未来的儿媳妇正满眼惊叹地瞅她,眼珠子圆溜溜的难得娇憨,一时不禁就乐了。

听见那声轻笑林言君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的小眼神儿,也端起茶碗企图掩饰尴尬。

“可是看明白了?”皇贵妃冷不丁问了这样一句话。

林言君忙咽下口中的茶水点点头,“娘娘果真聪慧,若咱们姑侄两个能跟着娘娘学到点皮毛这辈子也尽够用了。”

皇贵妃又瞧了眼端坐在自个儿身边的林黛玉,见她脸上并无疑惑不解之色就明白了,又是感慨又是欣慰地叹道:“你们两个亦皆是那冰雪聪明之人,哪里还用得着跟着本宫学啊,看得多了也就都懂了会了,只不过你们怕也不见得会乐意成为那样的人罢了。”

“那样的人”是哪样的人呢?为达目的会使阴招儿耍心机、虚情假意口蜜腹剑……是说德妃,也是在说她自己,更是囊括了这后宫中绝大多数的人。

这话倒叫人不好接了。

沉默了片刻,林言君就淡淡笑了笑,“这些日子我都在见缝插针地拔家里这颗苗呢……”一双眼睛扫过小侄女,接着说道:“我倒是希望她能多长点见识多明白点东西,好的坏的、干净的亦或是所谓龌龊的……懂得多从来就不是什么坏事,人变得复杂更不是坏事,只要这心性别歪了,什么这样那样的城府手段又有何不妥呢?”

“好歹遇上事儿了还有份能力保护好自己和自己重视的人,不至于傻不愣登地被人欺负至死……那刀子还能置人于死地的,难不成还能说拿着刀子的人都是那十恶不赦之人啊?端看怎么用它罢了,终究是不一样的。”

一句“不一样”意味深长得很。

皇贵妃止不住地就乐开了,睨她那一眼更添了几分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