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贾家稀里糊涂过了太久,以至于她险些忘记了自己还是当朝二品大员的千金,这辈子会打交道的人注定大多是那达官显贵,而非这个舅妈那个姐妹。

想通了这一点,林黛玉顿时整个人都蔫儿吧了似的垂下头来,讷讷道:“姑姑教训得是,玉儿日后再不敢口无遮拦了。”

林言君就摸摸她的头笑了。

这能怨得了小姑娘吗?打小便整日被养在深宅之中从未踏出一步,身边又没个明白人仔细教导,没长歪都算是万幸了,性格上有点小缺陷还真不算什么。

就不说玉儿,贾家的三春也好贾宝玉也罢,甚至再往上数那一代,真正的蠢货有几个呢?各有各的聪明机敏处,可真要论起眼界来,那就是个实打实的笑话了。

迄今为止她也仍想不通那位老太太的“育儿观”,整日里将孩子们都拘在身边吃喝玩闹就是好了?男儿尚且还好些,姑娘们却是从出生那日起便只能在家中那一亩三分地转悠,竟是连个什么正常的社交都没有。

没有赏花宴,没有踏青游,没有手帕交……更没有这个圈层的姑娘应当有的见识。

就如同那笼中鸟一般,被精心照看喂养着,却半点儿不教生存能力。

时间一晃即逝,转眼便到了小选之日。

一年一度的小选不过是为了给宫里挑些伺候贵人的奴才罢了,自是远远比不得三年一度的大选来得盛大隆重,几乎没有什么人会特意关注小选。

提着一个单薄的小包裹,薛宝钗低垂着头顺利地迈入了宫门,那股扑面而来的威严肃穆的压迫感令她止不住的紧张惶恐,与此同时却又混杂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激动兴奋。

相较于大选而言,小选就相对要安全平静得多了,为了利益或出于嫉妒而相互构陷这样的事少之又少。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这样一大群小姑娘凑在一块儿磕磕碰碰的也总难免,尤其对于容颜极其出色的小姑娘,有人眼红嫉妒也丝毫不奇怪。

纵是薛宝钗有意低调做人,这样的容貌却也终究还是藏不住的,一时之间着实引来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好在她这人确有几分心机本事,又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糊弄些小姑娘倒也不在话下,故而处境尚且还算可以罢了。

不过皇宫向来就是个秘密众多却又没有秘密可言的地方,“这一届小选当中有一容颜极佳之人”这则消息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跑遍了各个角落,姓甚名谁籍贯为何皆是传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也是直到这时贾元春才得知了消息,当即人都惊得呆住了,待回过神来之后险些没气得背过气去。

“怎么会这样?太太不是说什么‘金玉良缘’吗?她又怎会突然参选来了?先前竟是一点风声都未曾听见……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小宫女很是不解,“贵人为何如此激动?纵是选上来了也不过是个小宫女罢了,何德何能叫贵人如此在意啊?”

小宫女原是想讨个巧,奈何一张嘴就说错了话,顿时引来抱琴的一记冷眼凝视。

被瞪得莫名,小宫女起先还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便当即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连连扇自个儿的嘴巴。

什么小宫女不宫女的,她家贵人不也是从小宫女爬上来的?真真是蠢的,犯这样的忌讳。

“好了好了,无心之失罢了,退下罢。”贾元春不耐烦地摆摆手遣退了几个小宫女,跟前只剩下一个抱琴,“我虽不曾见过那位表妹,却听太太夸赞不已,兼之宫中之人也并非不曾见过世面的,既是能传得如此沸沸扬扬,只怕那位表妹还当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打小就一起长大的抱琴如何能不懂她的忧虑,便笑着宽慰道:“贵人且宽宽心,她若当真那般出众,宫里头的那些个娘娘又岂能容得下她?能叫她选上才有鬼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退一万步来说,纵是她真选上了,甚至当真有那福分飞上了枝头……那或许也未必是一桩坏事。贵人在宫里终究势单力薄,她是您嫡亲的表妹,天生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比那些个外人更可靠些?届时贵人与她姐妹二人齐心协力,没准儿还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这话听着是没错,可贾元春却是连连摇头,神色颇为凝重。

“太太的性子我还能不知道?既是她看上的,必定不会随意叫人飞了出去,作为嫡亲的表姐我竟直到此时才知晓这件事便也足以说明,人家是刻意瞒着呢。宁可冒着得罪荣国府得罪我的风险也要弃宝玉于一旁转而进宫参选,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且不提,你以为人家还在意这份亲戚情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