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贾元春身子不好在宫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可谁叫贾家无人在朝根本没有任何消息渠道呢,是以一直以来也不曾听到消息,直到此时人死了方才传了信儿出来好叫家里人知晓。

夫妻俩还在愣神中,一旁的贾宝玉却是更先一步接受了事实,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跺着脚怪道:“早说何苦将大姐姐送进那吃人的地方,如今可是信我了?好好一个姑娘家才不过二十多岁就撒手人寰,也不知究竟是受了多大的罪吃了多少苦头才如此……若有来世,倒不如托生在一户平民百姓之家。”

“元春!我的元春啊!”王夫人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是肝肠寸断,“我可怜的女儿啊!老天爷你开开眼,将我的元春还回来罢!”

贾政亦不禁红了眼眶,却还是斥道:“小声些别叫老太太听见了,老太太身子不好经不住这样的噩耗,都给我闭紧了嘴不许透露给老太太知晓,否则我可饶不了你们!”

然而最终老太太也还是知晓了。

倒不是谁有意,而是这一家子实在不是那么会遮掩的人,尤其是王夫人和贾宝玉,一个丧女悲痛欲绝,一个又生性干净到近乎透明的一个人,哪里能瞒得住呢。

自打几次打击之后贾母便彻底瘫在了床上,幸亏贾政是个孝顺的,故而贾母倒也未曾遭什么罪,虽比不上过去生活的奢靡,可一应吃穿用却也都是家里所有人当中最好的。

眼看着人一天天有转好的迹象,谁想冷不丁听闻这样一个噩耗,当时人就昏死了过去,再次醒来之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没了精神气儿。

“老太太年岁太大了,经不住大悲大喜的刺激,如今……你们家中子孙有空就多陪陪老太太罢。”

大夫虽未明说,可这话里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老太太显然已是到了熬日子的时候。

贾政不禁悲从中来,当场老泪纵横。

却谁知厄运仿佛根本还不肯放过贾家似的。

也不知究竟是贾元春的死终于又让康熙想起了宁荣二府在内的这些国之蛀虫,亦或是清理那些包衣世家抄家抄上了瘾,毫无预兆的,一堆带刀官兵直接上门将人全拿下了。

莫说是围观百姓,就连他们自己家的人都还懵圈呢,可当奉旨办差之人掏出一个小本本一条一条念出犯事记录……宁国府的贾珍贾蓉父子、荣国府的贾赦贾琏父子、王熙凤、分出去的王夫人等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没跑得了,还有贾家其他众多族亲亦是如此,这些年来都犯过什么事儿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说这贾家简直满头小辫子都算是低估他们了,那可真是半点儿不带遮掩的,一个个行事高调猖狂至极,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这样的倒也好,想收拾了随时就能收拾,什么由头都不必费劲去找,随手一抓一大把。

当官兵冲进贾政家中时,得知了宁荣二府被抄、全家上下通通被打入大牢等候发落这一消息,本就在床上熬日子的贾母当场就一口气没上得来,竟是直接蹬腿去了。

贾政见状顿时如遭雷击,扑上去哭得惊天动地,又道:“还请官爷开恩,容我好好安葬了我家老太太再……”

“不成!皇命不可违,还请二老爷配合,莫叫我等为难。”

说罢,不顾贾政的苦苦哀求便上前将他绑了,随着其他一众哭哭啼啼满脸惶然的贾家主仆出了门去,前往未知的深渊,徒留早已咽气的贾母孤零零躺在床上。

贵为超一品国公夫人,生前享福享了几十年,谁想临了驾鹤西去竟落得个无人收拾的地步,何等凄凉。

听闻消息后,林黛玉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淡淡道:“这般也好,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又瘫痪在床,若是进了大牢也必定是撑不过去的,眼下……也好,省得遭那大罪。”

“父亲,我……我想去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应当的。”林如海并未反对,叹道:“虽说咱们家跟贾家的恩怨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如今贾家落难,老太太身亡,再揪着那些恩怨就该是咱们家的不是了,好歹老太太也是你的嫡亲外祖母,你前去帮忙收个尸妥善安葬了也是应该的。”

“为父已经交代下去准备了,你且去换身衣裳,一会儿随为父前去。”

当然了,能帮忙收个尸就算仁至义尽了,想要什么盛大的葬礼是绝不可能的,况且贾家犯了事儿,皇上也绝不会允许贾家之人风光大葬。

不过无论怎么说也总比那般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等着腐败发臭好太多,一副薄棺草草下葬固然凄凉,却好在也算是入土为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