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吵得实在太--狠,似乎还砸了不少东西,颜雪都不敢在窗边偷听,反锁住门,连忙抱着女儿回来坐在床上,生怕出什么意外冲突。
江翌敲门的时候,颜雪心下一紧。
“小雪,是我,开下门。”江翌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颜雪这才赶紧去开门。
打开门,她小心翼翼观察江翌的脸色,也不敢多问。
江翌走进来后,顺手就把门关上反锁,朝床边走去,脱衣服鞋子上床睡觉。
瓦房一点都不隔音,江大哥两口子还在屋内破口大骂,不断指桑骂槐,话里话外都说江翌读了书,还和大哥争这些东西,一点都没良心,老两口偏心江翌,不得好死。
颜雪默默跟着他上床。
躺下后,她也只是转身躲进他怀里,伸手抱紧他。
什么话都没说,一切安慰在不言中。
“唉——”江翌把头埋在颜雪怀里,话语沉闷,“刚才在为家里的房屋产权争吵。”
他说了缘由,也没说吵架过程,但颜雪自己也能听出来,闹得特别难堪。
颜雪静静在听,而后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她一个刚嫁进来的媳妇,又很少回来,自然不会去争什么,更不会怂恿江翌,只是闹成这样很难堪。
“我要是给他,你会不会有意见?”江翌看向怀中的颜雪,轻声问他。
颜雪摇了摇头:“我们一年到头待不了几天,你要是想给就给吧。”
他沉默了一会,这才缓缓出口:“爸妈现在还年轻,给了之后,大哥大嫂反悔,他们住哪?”
江翌说这话不是胡编乱造,上一世他本应得到的产权,还有两老的产权,全都给了江大哥。
得到了产权,江大嫂更有底气和江母杠了,最后居然把老两口赶到江翌的房子里。
翻新的厨房和厕所,都得看江大嫂的脸色使用,别说江家老两口,江翌把产权让出去后,以后逢年过节回来,使用厨房和洗澡房都得看人家脸色。
江大哥两口子并不孝顺,而且,十分鲁莽,没有半点感恩之心,所以江翌不想给。
颜雪:“你看着来吧,我都听你的。”
江翌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声音歉意:“对不起,让你遭遇这么糟心的事情。”
“没事。”她扯开嘴角笑了笑,往他怀里钻了钻,小声说,“你能回来陪我,我就很开心了,其他事情不重要。再说了,我嫁给你,又不是图你们家这些房子,我不在意。”
“呵——”
她这话,把江翌逗笑了。
这些山沟沟里的房子,真是为难她图了,把自己嫁得这么远。
次日。
为了逼江家两老作出决定,江大哥一家已经拿出态度,一个好脸色都没给江家两老留。
江母要给孙女饼干,江大嫂直接大骂了女儿:“死丫头,还不赶紧过来!怎么不馋死你!”
她过来一把抓住女儿,扬起手就往屁股上狠狠打了几下。
小孩子嚎嚎大哭,被江大嫂一把扯到房子里,她还对江母恶狠狠道:“你要是乐意和江翌过,那你就和江翌过去吧!别来和我们沾关系。”
江大嫂之所以这么说,是吃准了江母和江父的顾虑。
小儿子外出,会管他们吗?
等江翌一走,这两个老的还能做出什么?为了不被村里人笑话,还是得低声下气求和,和他们住在一起。
农村人,骨子里就有着养儿防老的观念。
他们或许以江翌为荣,但得有儿子在身边。
果不其然,江母杵着原地,一声都不敢吭。
中午的时候,江母做好饭,江大哥一家也不吃,甚至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江翌和两人在简陋的厨房坐着,江父和江母心情十分低落,满脸愁容,捧着碗沉默不语。
小儿子在外上班,肯定是不能给他们养老送终,要是大儿子再不管他们,在他们的观念里,就等于什么都没了。
活着也没希望,死了没人收尸。
江翌吃着饭,也没说话。
终于,江父忍不住了,他借话题问江翌:“老二啊,明天的满月酒,咋办?”
一般来说,满月酒就是村里人来热闹热闹,摆上几桌酒席供大家吃喝。
江父原本是定好今天去订食材,也和村里的厨师提了一嘴,要过来帮忙,昨晚发生那样的事情,老大一家都放出话,不能占用他们的地方,江家就这么大,能摆在哪里呢?
全村都知道两兄弟吵架了。
老两口脸薄,今天都没去下地干活,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江翌语气没有波澜,轻飘飘道:“明天我让辆大巴车过来,在镇上的饭店摆上几桌就行了。”
江大嫂还以为能威胁到他,简直可笑。
“那得花多少钱?”江母第一反应是心疼钱,“要不,和老大好好说说?这两兄弟,闹到这个份上,也不好。”
江翌看向江母:“妈,你觉得大哥能和我和解吗?他想要的,是你们和我的产权。大哥说得也对,我一年待不了几天,可这房产一旦全都交出去了,您是不是以后都得看着他们的脸色过日子?”
江母沉默了。
知子莫如母,自己的孩子什么样,心里也知道一些。
江父埋头叹气摆摆手:“别说那么多了,我们就是跟着老大生活,以后这些东西,留给他也没什么,你读了书,出去讨饭吃也容易些,我们在家也有人照应,省得你挂心。”
与其闹到最后,惹得江大哥厌烦才给,不如现在就给。
等到老了走不动了,还能有人给口热饭吃。
养儿防老的观念,已经深入他们的思想,刻在骨髓里。
江翌以前并不能理解他们,甚至觉得他们何必这么忌惮江大哥,农村人的观念就这样。
尤其是江母和江父这种老实人,更怕对儿子儿媳妇不好,以后被欺负,小儿子又不在身边,只能忍气吞声。
“爸,妈。”江翌放下筷子,看着两人,认真道,“以后我养你们。”
话音未落,江母和江父抬起头,脸色没有多大起伏,甚至摇了摇头。
江翌想到两人最后的惨状,深吸了一口气,对两人又道:“这一次回来,我本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个事儿,我想要把你们带出去。”
生活在山沟沟里的两人下意识就是拒绝。
“外面赚钱比这里容易,你们在地里干活,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出来的粮食,能卖几个钱?收成不好的时候,说不定白干活。”江翌说完看向江父,“爸,工地上那些晒着太阳干活的工人,一天能赚两三百块,我就在里面当管理人员,这笔钱,我为什么不能让我父母赚,要去找别人赚?”
江父先是大吃一惊,他在地里忙活一天,大多数没有钱,只能种出一点粮食。
三百块是巨款。
因为附近偶尔缺苦力,也会找江大哥去,据说一天只有一百六。
“干什么那么赚钱?”江母也倒吸一口气。
“就是卖苦力,哪怕拿着锄头铲地,也能赚这么多,而且天天有活。”江翌说完,看向江母,“妈,大城市里的保洁人员,就是帮人打扫房子,也是两百一天,再怎么着,都比下地干活强。”
“我,我哪会啊?”江母紧张地拽紧自己的双手,拼命摇头。
她大半辈子都没出过市区,只在山沟沟里拼命干活,对于这些未知,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江翌:“我的岳母不就是在给人打扫卫生吗?一个月也能赚几千块,听说一点都不辛苦。我有同学开了家保洁公司,正在招人,就缺您这样不怕吃苦的,除去给他们的抽成,一天还能赚一百五呢。”
江母还在摇头。
“我带着你们怕什么?我在外面待了这么多年,还能照顾不好你们?大不了,我们再回来。”江翌徐徐诱导,“我这次回来,是要把小雪和孩子带走,如果找不到工作,您就帮我们带孩子,我们两个人出去上班,每个月按时给你们生活费,按照现在一倍给,可以吗?”
“你要把他们接走啊?”江母急了,“留在家里妈照顾啊,带过去多不方便,这要是——”
“我去哪都带着你们,我给你们养老。”江翌看着两人,再次强调,“只要你们肯跟着我,我到哪都带着你们,我给你们养老。”
江母止了声,看着这个从小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逐渐红了眼眶。
江翌声线也微微颤抖,“我给你们养老,我说真的,我想带你们出去看看,我现在赚得不多,但也还好,可以养得起你们。”
这是他从来没有底气也没有明确说出来的话。
两个老人都跟着江翌,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他们也很懂事,不愿意拖累这个好不容易爬出山区的儿子。
上辈子,江父和江母下场并不好。
村里的老人,忙活到不能动了,才没有停止他的贡献。
江父死前已经生病许久,江大哥家怕花钱,视而不见,两老口怕麻烦江翌,选择隐瞒。
拖着拖着,就死了。
江母继续为江大哥家操劳,照顾他的几个孩子,还要被江大嫂整天嫌弃谩骂,等到干不动了,还是没被厚待。
江大嫂把江母赶到江翌的那间瓦房里,记得的时候,就给口饭,不记得的时候,就让她饿着。
江母饿得走不动路,下床时摔着了,江大嫂分明听到了声音,视而不见,等到尸体发硬了才喊人。
这一次,江翌想把两人带出去,无论多辛苦,都不想把他们留在这里。
“别管我们,你自己刚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