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又一次醒了过来。”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恍惚,仿佛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我竟然醒了过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杀我,我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理由让黑泽阵竟然愿意留我一命,总之,我在医院的病房里醒了过来。后来我得知,是第二天清晨路过巷口的人发现了我,帮我叫了辆救护车,我因此获救。”

上野自由突然站了起来,环视起这间称不上大的办公室。

出于对前辈的尊重,安室透也一并站了起来。

“我没有死,但是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我没有死,这个问题或许只有飞鸟响和黑泽阵才能给出答案;无论是飞鸟响还是神津真司,从那以后都销声匿迹,我也无法证明从单方面断联到公安在组织里埋藏的所有暗线自此被迅速斩断这一系列事情与他有关……但是相对的,我们也无法证明那些事情与他无关,所以才会诞生出你看到的那份模糊的资料。”

“我没有死,但是我无法解释我为什么没死。”上野自由说着说着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突然道:“降谷君,你知道卧底搜查官在任务失败后又活着归来的结局吗?”

男人离开办公桌周边的范围,手掌落在手边的资料上轻轻拍了拍,又抬起手,指腹在一旁书柜上排列整齐的文件一一划过。

“我在很早之前就明白,一旦身上沾染了黑暗,那就永远无法把自己洗刷干净了。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在把我的亲身经历和分析判断一一汇报上去后,有人提出对我的质疑,有人持有保留观点,有人震惊和愤怒于神津真司的叛变,也有人曾在病床前安慰和同情我的遭遇,告诉我好好养病,康复后就可以继续和大家一起奋斗,所有人都在期待我的归来。”

上野自由没有回头,他的半个身体笼罩在资料柜投下的阴影中,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诉说过往,低声道:“……我信了,我那时候是信了的。”

安室透的喉咙微微滚动,但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真是的,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抱歉,请不要放在心上。”上野自由转过身,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我没有图像情报分析室不好的意思,我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同事们一直以来对我也十分关照。”

“降谷君,这段往事已经太久没有被人提起过了,但是午夜梦回,我有时还是会想起那道刺耳的手机铃声、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和一根滴着血的铁棍。”

安室透走在空旷的走廊里,在午休时间结束的前夕,上野自由最后的那几道声音却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我一直怀疑其实神津真司本身就与组织有什么牵扯,但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一切都只能停留在猜测,或许这永远都会是一个谜。”】

【“也正是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所以在那份有关神津真司的资料中,当年的失联反水事件只是草草写出了个最有可能的结论,而不能将具体过程记录在案,因为那只是属于我个人的片面之词。”】

【“降谷君,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开始追查起这件事,但是既然你已经和神津真司产生了接触,那我还是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多提醒你一句。”】

【“我和神津真司相识的时间比你更长,他远远比你想象中还要懂得如何操控人心,只要他想,通过诱导和扮演达成欺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轻而易举了——那个人绝对比你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

【“所以,降谷君,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随着上野自由恳切的劝诫声,几道若有若无的交谈声和脚步声逐渐靠近,而后办公室的门把手被拧动了两下,敲门声随之响起。

安室透知道那是图像情报分析室的其他人回来了,他转身去打开门锁,背后原本已经停滞下来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

安室透回过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头发略长的男人姿态放松,语气中恍惚中带着释然,但是他清楚那绝对不是真的有所释然。

上野自由站在由无数纸张、资料、文件堆叠而成的办公室里,眼帘微低,刘海的遮挡让他的神色变得模糊,以至于无法直接窥探他的真实态度。

【“这句话我不该说的,但是其实直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即使立场不同,即使怨恨、憎恶着他的背叛,我还是由衷地钦佩着神津真司,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比他还耀眼的人。”】

思绪由此戛然而止,安室透深呼一口气,一直握在手中的笔记本上出现了两道清晰可见的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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