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陛下。”
臣子们回答道,比起不再主导蒙德的失落,他们的脸上更多是一种松了一口气的如释重负;继承了父辈之位的后人同样是烈风之主坚定虔诚的信徒,若非女王要求他们学会独立、他们还能确定王仍在高塔不曾离开的话,怕是女王在芬德尼尔的二十年就足够蒙德大乱了。
女王叹了口气。
行吧,看起来距离自己成功退休回归成为历史的一部分还得过一阵子……以及,石头果然还是很讨厌。
“你们先下去吧。”
女王对他们挥挥手,毫不掩饰脸上的疲惫之色,臣子们诺诺称是纷纷退下,女王将重新执政的消息只在小范围里面流传开,对于连长桌之侧有几张椅子都不清楚的绝大部分的普通蒙德人来说,他们的总结也是非常的简单粗暴:果然是这一代的大人物们实在是不抗用。
他们搞不懂那么多的弯弯绕,但是知道自己的货物卖不出去,这种事情前所未有,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如今的大臣无用,甚至需要让陛下来亲自处理这些过去根本不需要多看一眼的小事么?
“如此一说的话,我倒是也从未想过,活得够久竟然也有这样意外的好处。”
在得知女王重新开始亲自执政,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地立刻来到了高塔的初代财务大臣,已经不问政事几十年的劳伦斯再一次坐在了女王书桌旁边的位置,他翻阅起那些后代小辈们写的文书,眉头紧蹙的同时还不忘用温和的语气和女王聊天缓和气氛:“比如说,我这样的人物,居然也会被蒙德人期待着快点回来。”
王轻嗤一声:“建国的初代,你当年可是被最嫌弃的那一个。”
“大多是古恩希尔德的建议和莱艮芬德的主观发言罢了,”劳伦斯神色自若地说道,“哪怕到了现在,我也仍然坚持他们是在嫉妒您当年对我的偏爱。”
女王单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这些东西她只简单翻了几页就连看都懒得看,好在劳伦斯立刻就明白了女王的意思,当他伸手拿起了第一份文件的时候,伊莱恩更是干脆把脑袋扭过去了。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女王单手靠着椅子的扶手闭目养神,劳伦斯在翻看文件的间隙抬起头,他看着烛火摇曳之间女王宛如沉睡般的平静面容,如果是之前,他一定不愿意在这样的时间打扰王的情景,但也许是烛火为神明的面容覆上了人间的温度,他犹豫着,还是开口了。
“……陛下,我接下来想说的话,您可能不那么愿意听。”
“余听过比你想象中最恶毒的诅咒还要恶劣的发言,”女王没有抬起眼,只是淡淡道,“你如今的身份,这种程度的任性尚且可以接受——想说就说吧。”
“是。”
劳伦斯的手指有些神经质地反复摩挲纸张的边缘,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正因为胀痛而抽搐着,这让他每说的一个字都显得格外的嘶哑:“太早了……陛下。”
“您扔下我……扔下我们的时间,太早了。”
他换来的时间对神明来说仍然太过短暂,可还不等他用完最后强夺来的时间,他的王已经想要抛下他们独自离开……如此一来,他做到这一步的价值在哪里?强迫自己如怪物般扭曲活下去的理由又在哪里?
他匍匐在王的裙下卑微如尘埃,只求她的手能怜悯这是最初的风带来的一抹尘土,稍慢一些再拂去自己的存在……可若是他的神明将在此时就已经想要离去,那么他为何不和他最初的同僚一起,安静等待自己身为人类的一生度过然后迎接死亡的到来?
这样一来,至少在王的记忆里,她还能愿意怀念他们的存在。
在他所有或是卑微的期待或是疯狂的妄想中,绝对没有一条,是王先一步离开他的世界。
女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向自己最初的臣子绝望垂下的头颅和隐隐颤抖的肩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余知道了。”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起身绕出书桌,伸手抽走了几乎快要被劳伦斯捏碎的那份文件,温声道:“已经很晚了,劳伦斯,你应该先回去休息了……明天以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
女王的手没有收回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她伸出去的手便被她的臣子颤抖着的双手紧紧抓住,像是抓住濒死之际最后的浮木。那份皱巴巴的文件也跟着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被男人瞬间落下来的膝盖重重压在了下面。
“请您……请您……”
她没有动,只是看着劳伦斯哽咽着,颤抖着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声音沙哑,极近卑微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