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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阳左右看了看,周遭荒芜死寂,只生着一种非金非玉无花无叶的奇异树木,大部分地方仍是空空荡荡,毫无生气——想到这个形容的时候他忍不住拍了拍脑袋。

死人呆的地方哪里来的生气,有了反而才不对劲呢。

他顺着这奇异木林走了进去,不知走了多久,这种姿态奇异的林木渐渐密集起来,他抬眼看见鎏金的繁茂树冠,一株巨大的却砂树立于中央,树冠拢出一片清净阴影,周围仙家琥珀错落环绕,掩着一条青石小路。

伯阳正想再走一步,一只高大鸢鸟倏然落下拦在他的不远处,鸾鸟矶岩做体,碧翠为羽,一双石珀雕琢的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对方并无敌意,态度却也绝对算不上欢迎。

伯阳神色一肃,立刻后退三步,先是对着对面认认真真拜了拜,又对着鸾鸟行了一礼,见对方并没有任何反应,这才谨慎地再度退后几步,寻了个机会快步转身离去。

想来自己刚刚误入的应当是此处主人的住处了吧。

术士松了口气,那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让他这身死掉的骨头都有些僵硬。

好在已经死了,若是活人的话估计早就是满身冷汗了,他现在可没有衣服换,脏了怪麻烦的。

自个儿在心里开了个玩笑,伯阳转换了一心态,这才重新打量起这里的景色。

人死后若是先来这里也算不错,这景色可不是生前所能见到的,虽不是见惯的蓝天白云夜幕星辰,这般纯粹的黄昏绮景若是耐心欣赏亦有一番风雅,至少现在,伯阳在这片土地上只能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洒脱,生前纵有千般事,死后尽归血肉躯。

想来也是有趣,人活着的时候无论多么自诩逍遥坦荡,说到底总还是会有诸多牵挂怀念,最后归为干干净净孤魂野鬼一个,什么也带不下来。

伯阳在原地绕了一圈,想着自己既然死后能下来,那么其他的千岩军照理来说也是能下来的才对,好在孤魂野鬼也无需考虑体力问题,他也不知自己漫无目的走了多久,总觉得某个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便也顺着走了过去。

他窥见一点细弱微光,似是仍有厮杀的鸣吼和刀剑的碰撞,那是千岩军的声音,伯阳下意识加快了速度想要过去,那点光仿佛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终于他渐渐地近了,只是一条静谧的宽阔大河横在他的面前,河面平静倒映出黄昏晚景,连河水也呈现出一种澄澈的浅金。

三三两两的千岩军驻足于河岸的彼端,痴痴望向河岸的对面,伯阳很确定,他此刻所见的便是这些千岩军将士们生前的最后样子,这些人与他素不相识,却也都跟着露出了一点宽和亲近的笑容。

有人见伯阳距离河水太近跟着拉了他一把,只是铠甲下伸出来的却是雪白的手骨,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坦然笑道:“先前总觉得过了河就能回口气嘛……刚刚想着试着能不能游回去再拼拼,结果这手一进去就成了这个样子,好在现在是个鬼,也不算多奇怪。”

伯阳笑着答了声是,稍微拉开了一点的距离,终于在附近找到了个相对熟悉的影子。

“严七!”姓严又行七,这名字好记得很,年轻人原本坐在岸边望着对面一动不动,听到有人叫他,这才回头看了一眼。

“……伯阳大人?”他一愣,站了起来:“您怎么也来了?”

“人都是要死的,我怎么不能来?”伯阳脸色一板,故作严肃道:“倒是你,在这儿坐着干什么?该不会也和那边的一样想要游回去吧?”

“哪有……”严七挠挠脑袋,讪讪道:“这河凶得很,咱们进去就变成骨头架子了,我哪里敢啊,虽说人都死了倒是没活人那么讲究,但如果我要在这儿多待一阵子的话,只有骨头架子就算是我亲生爹娘也认不出来吧?”

“不过,伯阳大人,”严七想了想,又道:“这条河既然晓得拦住咱们,那是不是就和岩王爷设下的一些禁忌封印之类的感觉差不多,您说这儿有没有可能也有人管着的?”

伯阳一愣,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刚刚误入的那片金木林,不由得陷入思考:“我对生死边界并没有太多研究,不说是往生堂了,即使是帝君老人家也从未有过什么说法……不过我刚刚的确不小心走错了一处地方,说不定就是这里主人的住处。”

“那,咱们能不能和那位大人商量商量?”

严七眼睛一亮,有点迫不及待,又有些小心翼翼:“……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着我死了能留在这儿,那我要是一直留在这儿的话,说不定再过个二三十年就能遇到我爹娘了,我做儿子的说这话虽然有些不孝顺……但是我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了,也就只能借着这个机会和我爹娘最后说说话,您说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