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严母反复摩挲着自己的衣裙,喃喃自语着连连点头,严七又叫了她一声,仍是家中老幺惯常的撒娇口吻:“娘,我饿了。”
“不饿,不饿!”严母顿时跳起来,哽咽道:“幺儿不怕,娘包了馄饨,你最爱吃的馅儿,娘现在就去做,娘现在就去给你煮……!”
严七笑着点点头,老大忽然跳了起来,匆匆忙忙往外跑,只是出院门的时候见弟弟明显避开了自己的接触,他仍是喉咙一哽,强压着情绪大声喊起来:“你在这儿别跑,听到了没老幺?你在这儿等着,你要是跑了我就替爹打断你的腿!”
“……应当是去叫你其余几个哥哥姐姐了。”
严家老头稍微站直了一点,他长久地注视着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干涩:“……先进来吧,你娘给你煮馄饨去了。”他错开目光有些胡乱的左右看了看,又道:“我去、我去拿瓶酒……咱爷俩也算是……最后喝一杯。”
严七一怔,哽咽着说了声好。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看父母一个匆匆忙忙去煮馄饨,一个佝偻着后背去找酒,有些无助的抬头看着墙垛上蹲着的金翎鸟,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爹娘还是活人,他们给的东西我吃了,他们不会受影响吗?”
“——老夫虽是猜测,但应当是不会。”
老人声音突兀的从背后响起,严七吓了一跳,他一回头便瞧见了一位身着黑袍的奇怪老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一双眼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看得他浑身都觉得不对劲:“您是……”
“贸然打扰了,”他笑笑,行了一礼,“往生堂第四十七代堂主,胡一生,今夜百鬼夜行在璃月可谓闻所未闻,一时好奇便想出来看看。”
“……”
严七后退一步,满脸惊慌。
“小兄弟不必如此看着我,”胡一生笑眯眯的说道,“且不说璃月乃是岩王帝君亲自庇护,这样大的阵仗他老人家都没动手,我自然没理由越俎代庖,擅自判断是对是错;单纯就能送千岩军亡魂归乡这件事,以我个人私心来看,就也绝对算不上是坏事。”
“你确实是鬼,按着往生堂的规矩来说,老夫应当是现在劝你早些放下执念走入轮回才对,”胡一生摸摸胡子,却是叹了口气,“可送你来的乃是不亚于岩王帝君的大能者,强制打破你们自己的规矩,也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往生堂堂主应该做的。”
老人话音未落,远方一声女子刺耳尖叫,跟着大哥匆匆赶来的严家三娘已经拎着裙摆气势汹汹的跑了过来,随手抄起家门口的笤帚就往胡一生的身上砸,尖着嗓子叫起来:“哪里来的乡下野道,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我弟弟好端端站在这里,哪里容许你胡说八道!!!”
胡一生虽是老人,腿脚动作却比不少年轻人还要利索,见那姑娘杀气腾腾的样子他也没再过多纠缠,轻松躲过严家三娘的暴怒攻击,远远扔下一句馄饨应当可以随便吃后,一溜烟的就跑远了。
现在的年轻姑娘可真是太过凶悍了……往生堂的老堂主登上不远处一个缓坡,扶着腰气喘吁吁地站定,他顺了口气后远远看着看严家儿女叽叽喳喳聚在一起,虽然还是很想凑过去听听,但是这样未免有些太过不解风情。
老头揉了揉自己的老腰,感慨果然岁月催人老禁不起多少折腾,身边响起一阵脚步声,他揉腰的动作一顿,回头笑道:“呦,朋友不辞辛苦跟了老头一路,居然还跟着呢?”
“往生堂堂主难得有这样的好兴致,一口气跑了一整个晚上,在下也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
那是个姿容俊美气质不凡的贵公子,一双琥珀金瞳带了温润笑意,对着老堂主微微颔首:“在下钟离,有些问题想和往生堂堂主讨教。”
“朋友若是要问我为何跑了一晚上却不曾动手超度哪怕一只亡魂,那老夫也只能说您实在是不懂风雅。”
“并非如此。”钟离摇摇头,“在我看来这不是坏事。”
老堂主一挑眉毛,起了几分兴趣:“朋友看着年纪不大,意外是个看得开的……算了,朋友想问什么?”
钟离笑了笑。
“想问今晚发生的事情,老堂主如何看待?”
老堂主侧头看了一眼钟离的眼睛,便啧了一声,感慨起来。
“小友看着年纪轻轻,怎么忽然有此一问?”
但他也只是简单感慨了一句,然后便坦然回答了这个问题:“汝之蜜糖,彼之□□——你今日百般畏惧的恶鬼,又怎么能说不是人家日思夜想苦苦不得再见的人?只是凡人大多不愿看透生死,其中更有不少人会连带着忌讳往生堂的存在,像是避开了就不必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