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往前走了两步,他小小的脸上忽而就浮现了几分正经与严肃,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轻放胸前。
他说:“之前老将军不同意扶苏搭建草棚,原因为何,这些日子扶苏心里早已明白,而现在,对于老将军心里的担忧,扶苏也已经有了对策,我观察过,因为战火荼毒的关系,如今赵界许多的田地已经荒废,能做得正经营生的商户也是少之又少,可赵界之内却难民遍地,荒地百亩,这些日子,我认真想过,也去看过,那些田地荒废实在可惜,与其如此,不如将这些田地,先分配给这些百姓,让他们劳作起来,在这期间,我们搭建的草棚,可先为他们施粥补给生活物品,待得来田地收成,我们便不需在为他们施粥补给,同时前两年的收成,全为百姓所有,而第三年时,百姓只需上缴三分,以做军饷便是”。
蒙骜五指轻轻敲着桌面,他盯着眼前这个还不足十岁的孩童,睿智的眼底偶有精光闪过,随并不言语,可是那掩藏在胡须下的嘴角却不经意地带上了浅浅的弧。
扶苏不知,他只继续说道:“秦军攻下赵界,给赵界留下的是千疮百孔,百姓见我秦军纷纷都避让不及,胆小甚微,荒废重开,非我秦军不可,如此,一来可消减百姓对于我秦军的恐惧,二来也可让百姓更快容于我大秦,三来,若是能做的军民一家,来日赵界必定如若铜墙铁壁,繁荣昌盛也指日可待”。
“可你这么做,赵界的百姓未必就会领情”蒙骜终于开口,却说:“赵界原属赵国,历经战乱才入了我秦国天下,若是这般恩惠便能将赵界变得如同公子所说那般,赵界也不会荒废这么些年了”。
扶苏转身,小小的脸,却透着成年之人才有的神色,他问:“老将军,我父皇之为,说一句是为天下统一,可统一并非暴力,而是仁和,若……”。
“公子!”蒙恬骤然一惊,后背起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扶苏一愣,微微歪头朝他看去,似乎不明白好好的蒙恬为什么要打断自己。
蒙骜微微垂眼,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
蒙恬看祖父不语,这才起身抱拳道:“祖父,公子虽然年纪上小,但他所言也并无不可,赵界如今为我大秦土地却荒凉直今,孙儿认为,解决当下应如此才是,若是赵界得以起色,陛下知得喜事,必定会将公子与祖父传唤回去,我们也可姑且一试,也总好过这般坐以待毙”。
蒙骜还是不语,但是他想起嬴政传来的圣旨,上面虽然没有明说是否还要将他传召回去,但确是明确指明,若出政绩大王子就得返回咸阳……
“罢了罢了”最终,蒙骜轻叹:“此事,我心里记下,回去便回让人拟一份详细的章程出来,说起来,公子也有许久未曾好好上课了,明日便恢复上课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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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蒙骜听了扶苏的话,待得扶苏走后,便将嬴政指派给扶苏的几个文臣都唤了进来,与他们详细说起了扶苏之前的那些事情,而扶苏在与蒙恬离开之后,他有些若有所思,好半响了,才仰头看向蒙恬。
“蒙恬,我之前是不是有何处,说得不好?”。
蒙恬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想着这是在外头,未免隔墙有耳,猛然并未立即回答,可他这样,却让扶苏更加羽羽,垂头丧脸的跟着扶苏回了房间,只是房门一关,蒙恬就将他整个抱了起来。
“嗯?”扶苏懵了一下,却两手顺势扣住蒙恬的脖子,避免自己掉了下去。
走到桌边,蒙恬将他放到桌上,才说:“你之前,说得很好,只是……那最后一句……”。
“怎么了?”。
“那最后一句,以后,不论是在谁人面前,都不得轻易再说出口了”。
扶苏认真想想,他说的最后一句是。
——我父皇之为,说一句是为天下统一,可统一并非暴力,而是仁和——
“这个不对么?”扶苏困惑不已。
蒙恬轻叹,他摸着扶苏的后脑:“对或不对,都是见仁见智,若是有人故意拿捏了此话,挑拨你与陛下的父子关系,那当如何为好?”。
扶苏明白过来,他惊得双眼微微大睁。
蒙恬又问:“你方才,又如何会说出那样的话?昨夜你与我细说的时候,并没有这句的”。
“不知道……”扶苏自己也一脸困惑,他抓抓头,说:“我也不知道,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这个,如果这话不对,那我以后不说了便是”。
蒙恬听着,心里隐隐松了口气,可是却又有些担忧起来。
上辈子他虽不常在扶苏身边,可却也知道,扶苏当年的仁人治国,与嬴政当年的治国之道是完全背道而驰,故而才被嬴政不喜疏远的,若不是后来……后来扶苏触怒嬴政,被发配到自己身边,嬴政也不敢再那使者到来的时候,说出让扶苏向嬴政再去求证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