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主人啊。
柳言醒时昏沉的厉害,一时都要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地。
昨日他指导柳承午习字太过投入,以至于想起初衷时药罐里熬着的药已几近煎干,快露底的药汁闻起来苦的要命,连柳言这种常年混在药材里的医生也有些受不住。
柳承午见主人面无表情地捏着布把药罐端开,一时不知是该按吩咐接着写字,还是该为自己忘了顾火候而请罪,而就这么犹豫了一小会时间,他的主人已经重新换了个罐上去,又自力更生地添水抓药,一连串举动做下来行云流水,半点没给他插手的机会。
柳言把药罐盖子合上,正准备拖只有靠背的小竹椅子过来等水开,却撇见那人明显局促起来的坐姿,便踱到他身边去看那纸上的字,
“怎么了你,写坏了?”
“主人,属下去顾着药,您歇着吧。”
“顾药不也是歇着,”
柳言忍不住笑道,
“再说,你还能边写字边顾药呢,能耐成这样?”
柳承午回不出话,他现在写字的水准连稚童都还比不上,哪里敢保证说自己做的到,可这该是下人做的事情又怎敢劳烦主人屈尊动手,他兀自摇摆不定,却是被几声敲响打断思绪,柳言食指尖敲点着纸面,等那人回了神才开口下命令
“你习字,我顾药,没得商量。”
“主人...”
“没得商量。”
柳言现在倒有些明白江卿的意思了,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迟疑忤逆,还真是被他惯的长了些胆子。兴许是主人在身旁站着看比坐着看更具压迫力,柳承午重新拾笔写字比起方才又要紧张不少,几次写到一半卡住,下意识想挡又不敢挡的样子。
看来这惯出来的一点胆子,也不过是一点罢了,柳言耸耸肩,决定安分守己的回去顾他的药罐,虽说这事只要分出几分心思去惦记着就足够,可只要他坐在柳承午身边就忍不住要仔细打量那人划笔的动作,而这其中到底有何乐趣,柳言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太明白。
水烧开的过程出乎意料的慢,柳言没别的事做,只能半敛着眼睑盯那罐盖,夜风一丝丝滤进来,又清又凉的,舒适到惹人犯困,柳言用撑在扶手上的单手架着盹了一下,再眨眼时那人正半跪在一边,将罐里的药汁倾进一只碗里。
他坐在那想了一会也没寻到那人靠近时的记忆,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睡过去了片刻,柳言本就是初醒无法马上清醒的体质,何况是在深夜里睡上那么一小段时间就醒过来,因而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看着虚空处发愣,倒是柳承午见主人醒了,放下倾到一半的陶瓷罐子,往他跟前膝行了半步过去,
“主人,您去歇会吧。”
要说柳承午本专心按着笔画顺序写字,忽的在写完一组后放松的间隙里捕捉到药汁翻沸之声,等他循声去看,这才发现周围如此安静的缘由。
毕竟主人让他好好学字,他自然不会平白做一点分神,以至于发现时那药已不是刚刚沸开,直把贴的近的墙泥都氲的湿了一圈。
柳承午连忙移到旁边把罐子端开,他端着呆立了一会,心知让主人这样睡下去容易着凉,却又不懂该怎么唤才好,直到掌心里被烧烫的罐耳弄的快握不住了才想起自己还拿着东西,便准备把药弄好了就去喊醒主人。
只是还没倒完主人就醒了,柳承午怕主人又坐着睡着,脱口便谏了一句。
他是记着主人说过,这个时点去休息等起时定会头昏,可这熬一夜不睡,主人定是受不住。
而柳承午记得,说出这话做借口的柳言却不记得,在提醒下先把药给江卿送了过去,接着便径直回去主卧补眠,柳承午服侍主人换了外边那身衣服之后才行礼退下,柳言任他来去,躺下沾了枕面就睡熟了,第二日却是天未亮透就自己醒过来。
这个毛病与他前世一模一样,柳言是轻易不会晚睡的,但只要偶尔熬夜睡的迟了,次日就会醒的比平时要早,虽困乏却无法再睡着,着实令人气恼。
他在床上闭眼假寐了一会,确定没办法睡回去之后,终是起身要推门出去,准备感受一下难得早起的清新空气,没成想一推门连叶上的晨露都还没见到,视线就触着个正跪在门口的家伙。
这真是跪上瘾了还是怎的?难得有点起床气的柳言简直想把那人吊起来抽一顿,
“又怎么了?”
柳承午没料到主人醒的这么早,微一愣神才记起主人问的话,
“回主人,属下无能,清不干净衣物上的墨汁,请主人责罚。”
这一件两件的,都什么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