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午说的护主周全,自然不是口头上随便说说而已。
本来就称得上温良的马匹,又由他限制了行动范围,柳言找到合适的坐姿后在上头坐妥帖了,见那人圈着截马绳又缓又稳地行在身侧,就觉得青空朗日万物昭昭,像这样走上一世也没什么要紧。
只是感慨归感慨,前后不过十来分钟的事,柳言还是暗自咽回了那句结论,柳承午听到主人喊停,便引着那马站定,他的主人试着挪移了几分,身上仍是不得劲的样子,就无奈叹了口气准备下马。
他们走的速度极慢,磨倒是磨不到什么,可没置皮鞍的马背骑起来总是有些硌,坐的越久越难受,柳言初时没在意,后来就觉得麻的有些疼,自然就不愿意继续坐着,柳承午听到主人说要下,见没有马镫可以借力,周围望去又无高石做阶,当即就单膝跪下,接着又怕不够稳当,还要往下倾了倾身子,将上半背脊与肩膀一起置于主人脚边。
柳言看他这架势是要给自己做垫脚,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便拿了马鞭的柄尖点了点那人的脑袋,
“好了,别闹,”
别闹这个词一出,那就是不同意的意思,柳承午心中困惑,却仍是领命起身,低着头略加思索之后,向柳言道了句属下失礼,便将左手放在马甲上施加暗力压下去,再用一条腿抵于马匹前肢做牵制。
那马单边受限活动不开,背上承受之力又过于霸道,撑了一会只能屈膝前跪,柳言坐在上头受其影响,本以为会跟着前栽,却不想那人竟还能用另一只手来护他,柳承午扶稳了主人,脚下步法重心皆一瞬转换,移了右脚轻踢在马的后肢飞节处,用劲不大但着力点甚准,那马抵力不过,便跟着弯了肢节,终是完全卧于地面。
想来这从古至今,应当没什么人是让马卧地之后再下来的,柳言心里想着稀罕,动作倒也没停,那马卧躺着,他便连身形都不用移就能踩实地面,到底是安然无恙地下了马。
柳承午等主人下来了才松开绕在手上的绳,正想着为方才的逾越再请一次罪,忽的被往前轻推了小半步,便挨在了马边上,他的主人冲他微抬了抬下巴,
“上去,”
柳承午一时没能领悟,满脸错愣的站在那,却被主人胡乱揉了脑袋,又得了个安抚的笑来,
“来,坐上去,”
他下意识就照着命令去做,等坐到上头了才觉出有哪里不对劲,柳言倒不管那人在想什么,从他手里接了马绳,倒退着往前拉了拉,那马也是乖顺,被这么一拉就支着腿重新站起来,跟着迈开步子。
它这边听话,柳承午却是如坐针毡,由主子来替下属牵马实在闻所未闻,虽不是第一次遇上主人做这等出人意料的事情,但仍是慌了手脚,僵硬地杵在马背上,柳言牵了一会感觉挺惬意,扭头却见那人跟自己完全相反的紧张,简直像是要被绑去卖掉了似得,便憋不住笑了几声,
“你这是怕我把你摔下去?”
“不是!”
柳承午急急开口解释,又惊觉语气有些过硬,再开口已成了哀求,
“主人......”
这种喊法最让他没辙,柳言睨那人一眼,但就是咬着坏心不让下来,就这样慢慢吞吞往前走了百十来米,才终于开口放过那人。至于其中原因,除了柳承午请求的视线过于急切,让柳言实在不想逗弄的太过头之外,还有就是方才骑马的不适体验,毕竟像他偶尔换换坐姿的都会觉得难受,柳承午坐的那样板正,可以说从上去之后就没变动过,要是路上走的久了,才真的会变成痛楚。
柳承午好不容易得了赦令,立刻就翻身下马,快的几乎像使上了轻功似得,他一触地就跪下,先是请罪,再向柳言讨那马绳,柳言懒得跟他争什么自己牵也行,索性就直接给了,把两匹马都交给那人牵行。
两个人先是沿着官道走,后来柳言看路边树中小径凉爽,就开始踩着痕迹走野路,只是直走到日头偏西了也不见下一处目的地,柳言记忆中原主都是走上半日就该到了,换到自己身上不知怎么就出了问题,他思索不出,便向柳承午提此疑惑,结果那人竟也惊诧地看他,好半晌才迟疑地开口,
“...主人是准备往那边去的吗?”
得,
柳言在心里一顿,
看来这是走错方向了。
柳承午本以为走错了方向,接着就该原路倒回去找,没想到他主人倒是不往心里去,朝着来时的路眺望了那么一小会,就大大方方的接着往前走。
柳承午站在那愣了一愣,但也没多嘴问什么,牵动两匹马快步跟上,而这日头一旦开始偏西便暗的极快,两人还没走上小几里就已有远星显现,而落日余晖尚未尽数隐去,将进的夜幕便映着一片清亮。
柳言微仰起头去看,看着看着忽然就伸手拦人,柳承午连忙停步,后听得主人说要在此处歇脚,便寻了块空畅的地方,先将马牵至离得有些远的树干上拴好绳,再利落地将地面清扫出来。
柳言因着夜色清凉变得有些懒散了才不愿继续走,倒没想到那人动作如此熟练,刚停下就忙上了,先是清整地面,用找来的软叶铺出一团坐席,等他这边坐下了,就去拾未浸露的枯枝回来挖矮槽生火。
柳言在一边撑着手看他用火折引源至易燃的芦草,再挪至架起的木枝下边,等过了一会那火烧稳了,便请退去擒野物。
柳言在他走后自个盯那火苗盯的起劲,脑子里想的却是那人方才半蹲在木枝边上护风,低垂视线一眨不眨的样子着实好看,惹得他心里欢腾的不行,捡了根细木握的手就忍不住要去戳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