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午手上受力不好再跪,自然乖乖顺着力道站起身来,他见主人对自己的失态避过不谈,便如蒙大赦地偷偷舒出一口气,垂着目光暗自平复心情。
只是他刚落下视线,就被自己手上明晃晃的血印子刺的一咯噔,柳承午欲言又止,一直等主人带着他重新回到明亮温暖的院落了,才吞吞吐吐地提醒到,
“主人…血……”
他不敢挣动,生怕不小心弄脏了主人,柳言听他这样说就疑惑地松开,顺着对方的意思往下看去。
但和柳承午担忧的不同,柳言握着的到底是手腕,并不会真的因此沾上什么,反倒是他先前蹲下给那二人诊查伤情时不曾留意,由于姿势问题被血污蹭碰了下摆,偏生他今日穿的衣物还格外素净,于是便把那点点晕开的暗红衬托的像是溅撒在雪地上的腊梅,有些触目惊心地干涸在衣摆上。
柳言就盯着那些零星的血印皱起眉,甚至没过脑地想要试着擦一擦,他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见不得脏的少爷,但也没法跟个没事人似的顶着这身行头走来走去,所以仅仅考虑了一瞬便有了决断,准备先回屋去换套干净的衣裳。
他一刻都不想耽搁,抬脚就往主屋的方向走,结果没离几步突然觉得不对,回头就见失去牵引的柳承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用一种犹豫不决的眼神看着他,柳言觉得奇怪,本想让他赶紧跟上,但又想起那人手上沾了不少血,若是直接更衣反倒本末倒置,便打发地朝他挥了挥手,
“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进来。”
柳承午闻言微微一顿,接着立马听话地应了声是,柳言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就转身自个儿回到里间,他手臂上有伤,换起衣服来只能慎之又慎,唯恐动作太大扯疼了伤处,因而折腾了好一会才算整理妥当,可他自认耗去了十分长的时间,却都没见着柳承午回来,当即对他的拖延有些意外,柳言隐约觉得不妙,忙去院子寻找那人的踪影,然后就见他的护卫端坐在一只木盆前,专心致志地用水清洗着双手。
柳承午似乎也没注意到自己洗了这么久,听到主人出门的动静就被吓了一跳,他飞快地站起身来,局促不安的样子像是又犯下了什么错,甚至下意识将手藏到了身后,
“…主人稍等,属下这就处理好。”
柳言走到他身边,忍不住往盆内看了一眼,里头粼粼的水光在艳阳照耀下清澈见底,连丝毫不该有的颜色都找不到,他目光微移,在地面湿了一大片的青石板上轻轻一点,才慢慢转回那人仓惶的面容上,
“你还换了水吗?地上怎么这么湿。”
他发话问了,柳承午隐瞒不得,只能颇为心虚地承认下来,含糊不清地回答到,
“…就换了……三四次左右……”
比起认真询问,柳言其实更像是随口调侃,没成想那人居然真的换过,甚至次数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多得多,柳言瞠目结舌,一时都分不出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毕竟就洗个手而已,他怎么想都觉得不至于此,何况柳承午刚刚还让他再等等,竟是尚未弄完的意思,震惊之下只能语气虚浮地确认到,
“还没好?”
柳承午因为紧张轻舔了下嘴唇,看起来好似有点难以启齿,
“是…可否请您…再等片刻……”
他一本正经说再等,柳言顿时梗住,无言以对地看着这名神色认真的原暗卫,偏偏柳承午的性格不可能是在玩笑,柳言无可奈何,示意对方伸出手来,
“给我看看。”
柳承午没料到主人会下这种命令,愣了一愣才犹犹豫豫地将手递过去,他方才用了狠劲,一双手被搓的泛红,看起来莫名有些凄惨,惹得柳言不自觉想去摸一摸,柳承午察觉出主人的意图,忙畏缩地往后退避,他躲的极快,倒让他的主人难得扑了个空,柳言还没来得及惊讶这人的违逆,就听对方支支吾吾地低声解释,
“…主人莫碰…属下还脏着……”
可他重复了不知多少遍,早把先前沾到的血水全弄干净了,又哪里该被称一句脏?柳言看着那人闪躲的模样沉默半晌,忽然就明白了柳承午为何会如此反常。
就像他自嘲时说的那样,柳承午分明是觉得自己满手秽浊,哪怕明面上的血迹能用水抹去,藏在底下的罪孽也无法消除,不论他多么努力地反复洗濯,那些如同烙印般的污点都不可能被彻底掩盖。
可是归根结底,他又有什么错呢?不论是要取谁的性命,亦或是要毁谁的家门,一切皆出于背后布局人的意愿,里头的血债和仇怨本就该全数清算在那些得益者身上,和他一枚被迫趟血搏杀的棋子有什么关系。
柳言想到这里轻声叹息,他心里沉闷,便对那人慢慢吩咐到,
“承午,再搬张椅子过来。”
柳承午没跟上主人的意思,因而反应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言听计从地又去寻了张木凳,柳言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对方先前的位置,指着对面意简言赅道,
“坐那。”
原暗卫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要求乖乖坐下,柳言于是满意地点点头,不容置喙地继续下令,
“手拿来。”
“…主人?”